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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杀大亨张世强“16亿集资”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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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2009/03/05 出处：南方周末 |
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吕明合 发自浙江浦江
被网上通缉了一个多月后，2月12日，浙江浦江商人张世强被青岛警方宣布发现自杀于崂山风景区——致死一枪从下巴洞穿左脑。
在浙江民间商界，张世强人称“浦江强叔”。 在被警方宣布自杀身亡之后，“集资16亿”和“影视大亨”迅速成为张世强最为人熟知的两个标签。如果不是从突然失踪到被警方发现自杀，51岁的张世强和他庞大的集资帝国，迄今仍隐伏于公众视线之外。
目前所知张世强的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去年12月10日。当天，张世强从青岛给妻子周荷凤打了个电话，表示当天就从青岛回浙江。但此后电话关机，音讯全无。
第二天，家人仍无法打通电话，只好向青岛警方报案。而同一天，出借给张世强2.5亿元的浙江超界集团，则向浦江警方报了案。
如同石头落进暗流涌动的水塘，在浦江消息一出，“大家都慌了，以为他卷款逃掉了”。
张的失踪其实早有预兆。超界集团相关人士证实，早在去年八九月份，张因为无法及时还债，就让集团决策层一度对他的生意产生了怀疑，“催他还钱一直推三阻四”。
2008年12月10日，超界集团一笔8000万元的借款到期，再次致电张世强催讨，发现对方电话无法联系，因此紧急报警。
浦江公安局随后以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名，对张发出了网上通缉令。但一直毫无进展。直到今年2月5日张的尸体在青岛崂山被发现。“死，自杀，这两点是没有疑义的。”带队去青岛配合办案的浦江县公安局副局长郑列贤说，青岛警方现场验尸后，发现其身上特有的特征都与张吻合。为慎重，还提取了张世强女儿的DNA，最终确认了身份。
郑列贤与当地警方协调时，“建议慎重一点，不要那么着急火化”。但青岛警方的回复是，“家属不同意解剖，要求尽快火化”。
网上随后出现传闻，称张世强实际身中三枪，可能死于他杀。郑列贤解释，张家人在青岛已经签字认可，传闻应该源于“家属没有看脸。公安机关考虑到家属的感受，把（尸体）脸蒙住，外边才有传闻”。
集资核心：“六兄弟，四姐妹”
浦江警方介绍，就目前掌握的张的四个账户中，已经发现了有近7个亿的资金来往，但仍待进一步论证。
浦江县公安局副局长郑列贤说，“银行里只有一个数字，根本看不出到底是谁在进出”。另外的原因是，由于吃到甜头的集资者反复再投入，警方很难区分哪部分是利息收入，哪部分是本金。
但这并不意味着张世强不借钱。知情者透露，从目前来看，有相当部分人是通过张世强周边的亲朋好友转借给他。
张世强在浦江朋友众多，在此前的一篇公开报道中，张曾公开表示过他有过6个结拜兄弟，他是二哥，其余5人均为当地知名企业家，涉及工贸地产等行业。
张世强的一名亲戚证实，除了张的6个把兄弟，张妻周荷凤亦有“4姐妹”之说，以此为核心，大多数人的钱都经他们之手转到张世强。
“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不是实业家，要不是金融界关系很熟，要不就是接近官场，他们的影响力在浦江很大”，这名亲戚证实，张世强通过他们的关系筹钱，逐渐构建起了一个金字塔。
张世强在塔尖的最上面，最下面是普通集资户，中间则是6兄弟本人或他们身边的关系户，“不少公务员、村长、企业老板都充当过这一角色”。这名人士表示，中间人的利润不薄。普通人借给中间人是两分或三分的月息，而张世强提供给中间人的往往是七分每月。
“张世强集资从去年数额开始大了起来。他借钱都许诺给高回报（七分或六分的月息，每月付息），起初借钱的人都得了利，后来有更多的人愿意相信他，包括一些有现金的企业也愿意拆借给他。”知情人士称。以2007年9月开始借款给张的超界集团为例，他们的月利息就已高达7.5分。
“他借钱的名义主要是办铝厂、投拍电视剧。”一名借款者向南方周末记者说，“他都是每月付息，一般1.3万算一小股，13万为一大股。”在高利的诱惑下，不少城郊的农民甚至拿出了自己土地征用的款。
实业帝国还是复杂骗局？
直到张世强年前被传“出逃”，参与集资的人们才陡然惊觉，他们与这个“商业大亨”交往了这么久，却连他到底是在做什么“生意”也毫不知情。
之前人们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影视大亨，虽然投资拍摄过电视剧《纯真年华》、《救我》、《球爱俏佳人》等，却罕见杀青。
张世强号称拥有过的公司，分别有北京中视新媒公司、浙江东阳中视新媒公司等影视企业。其使用最多的则是上海享宏实业公司的名称。
浦江县公安局副局长郑列贤证实，警方事后查明，享宏公司的确存在过，但1997年注册后，“第二年它就注销了”。奇怪的是，该公司的“银行账户却一直保留着。张的资金绝大部分是从这公司账户进出，所以他从头到脚都是骗的”。
此前，张世强的侄子曾对外表示，张在东北有房地产项目，同时在国内投资铝业，但他并不清楚具体情况。
知情人士对南方周末称，张所谓的东北房地产项目，极有可能是指“6兄弟”之一所创房地产公司。该公司注册资金为2000万元，但2005年注册以来，却屡屡在阜新拿下多个重大房产项目，以撬动数亿投资的能量，成为阜新的最大房地产公司。“这些钱，正需要张世强帮助解决。”
该公司内部的一名职工向南方周末记者证实，张世强与公司关系非同一般。
该公司的一位副总向南方周末承认，公司的确与张世强有过颇多业务来往，但公司目前的经营状况和资金来源，他无权透露更多情况。
另一家被质疑与张关系密切的企业是内蒙古西乌旗一家银铅锌多金属矿业公司。而此矿业，一直被知情者质疑是张世强幕后参股。
金华警方一位知情人士证实，警方目前依据资金往来情况，查过上述两家公司。“他聚拢这些政商界达人的手法其实很简单。”熟悉张世强的一位朋友回忆说，“精心打扮、高调亮相”，是张的不二法门。他不断来往于北京浦江之间，在北京塑造与高层关系密切的形象，然后再到小地方“招摇”。
张世强第一次高调亮相是在2005年2月22日。当时张世强跟5个“结拜兄弟”号称为支持一个演唱会、支持正版，一次性买了54张的最高价票，而其后6兄弟家族54人包机飞抵北京，更被当作娱乐新闻在全国各媒体狠狠炒作了一把。
当年10月，张世强投资的北京中视新媒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拍摄的电视剧在杭州开机，张高调进军影视业。经过多年经营，2008年，他即担任中国首届国际环境电影周副主席，而该会名誉主席是某部级高官。
“大家都看他经常和京城的高官同桌吃饭，看起来很熟。都觉得他‘上面’有人”。张的一位朋友回忆说，“上面有人”的一个例证是，2006年秋天，浦江县一名政府官员曾到北京某部门“活动”，一直不得其门而入。但在“强叔”的带领下，在一周内就找到了人。
“在北京也许不算什么，但在小县城，这已经是能量的体现。”
依据着这样的印象，张在浦江民间几成呼风唤雨的人物，“都说他可以直呼书记县长的名字，和一些局长称兄道弟”。
这样的手法其实只是在重复往事。
1982年8月28日的《金华报》第3版曾以《张世强落网记》记述了当年的骗局：当时这个“貌不惊人、乳臭未干”的小人物，像果戈里笔下的“钦差大臣”，动辄坐飞机，来回于闽、湘、鄂、豫、滇及沪、京、穗、昆等十三个省市，同七个省市内的单位签订买空卖空的合同二十份，总金额四十二万多。1981年8月，已经诈骗到7万多。他当时不断出入于省委党校等处，与官员们称兄道弟。后来，最终以长春电影厂编剧的身份在云南骗吃骗喝数月之久，甚至骗取了某女演员的感情，而一众官员竟无一觉悟。
1982年6月，骗局被识破后，张被公安机关抓获，随后被判处无期徒刑。1996年，在苦寒的青海“昆仑山下”改造了14年后才得以出狱。
民间集资渐近末路
小城浦江的身后，浙江民间集资的魅影早已隐现。浙江民间集资豪强已并不罕见，越来越多的人在金字塔崩塌之时进入公众视野。著名的“东阳女富豪”吴英正是通过十多名中间人向企业和民众大量借款。作为金字塔尖的最上端，2006年，她集资中的部分款项亦是来自浦江。和张世强一样，她的集资范围所涉，正包括县城浦阳镇和靠近义乌的经济强镇黄宅。“涉众型非法集资类案件成为我省金融领域犯罪重要类型。”浙江省公安厅2月15日发布的一份新闻通稿承认，国际金融局势的影响，加剧了浙江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特别是资金密集型行业，如房地产等成为非法集资活动的重灾区。
2008年一年，浙江省共立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件近200起，集资诈骗案件40多起，同比大幅上升。其中共立1亿元以上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件17起。
在丽水，非法集资已经成了难以治愈的痼疾。“一旦挤破，丽水的经济将彻底崩溃。”2008年7月爆发的丽水银泰房地产集团有限公司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正是其中一例。该案涉及15900余户近3万人10亿余元，上至官员，下至扫地的清洁工和看厕所的老人，几乎无一幸免。
在台州温岭，一个名叫梁珠凤的女人从2006年下半年开始，伙同温岭两家公司的老板，以做承兑汇票生意和投资房地产需要资金为由，大肆高息借款，所支付的利息从4.5%/月-9%/月不等。去年6月13日，因债台高筑，资金链断裂，潜逃缅甸。此案受害者达32人，涉案金额2.155亿余元。
最新的消息是，丽水市公安局经济开发区分局副局长陶学军涉嫌集资诈骗千余万后潜逃，成为网上通缉犯，春节前刚被抓获归案。警方初步查明，陶自2008年9月至11月，短短两个月内，先后以还贷资金周转、投资办矿产等名目借得数额高达1500余万元人民币，并许以2－8分不等的利息。
而在浦江，“集资向有传统。以前大家都把钱给本地的企业或义乌的企业。”一名义乌当地的高利贷业者分析说，没有张世强，自然会有别人代替。在浦江以南地区，企业在自有资金不足时，往往求助于民间集资。“在企业利润丰厚的时候，都不会有问题。”
浦江本地的企业没有大的品牌，在产业链中一直处于最低端。随着制造业的缩紧，企业必须为自己此前集资的钱找到出路。“当年都是两三分月息拿过来的，必须保证这样的利润，这时，张世强的所谓高利润项目，一边吸引普通民众，同时吸引有多余现金的企业。”
而当经济萧条骤然袭来，企业资金吃紧，开始向张世强们索回资金时，外表金光闪耀的集资帝国纷纷开始崩塌。从东阳吴英，到温岭梁凤珠，到丽水集资窝案，再到张世强的自杀，曾经疯狂一时的浙江民间集资似已走到末路。
知情人士称，从2008年下半年开始，集资大户超界集团开始向张催债，为填补数亿窟窿，张世强曾向许多大型企业借款，但风声鹤唳之下据信几无所获，张世强的资金链遂告断裂。而据信被张世强欠款的企业，在浦江一带并非超界一家。
浦江县公安局副局长郑列贤承认，在浦江，的确“有不少企业跟张世强有关系”。他并表示，警方的前期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是查这些资金的去向，钱到哪里去了。想尽一切办法追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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