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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周:公众学者激辩北京机动车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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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8/10/15 出处:南方周末 |
南方周末实习生 陈霄 南方周末记者 赵蕾 发自北京
奥运后,连续三个污染天再次将人们视线引向北京的环保、交通举措,根据北京出台的新办法,从10月11日开始北京机动车辆将试行在五环内按尾号每周停开一天车。
10月11日下午,在北京大学公众参与研究与支持中心举行的“机动车限行”公共圆桌会议上,公众代表、公共政策学者以及法学者表达了各自的看法。
柿子专挑软的捏?(张鸣,中国人民大学政治系教授)
北京的公共交通并不发达,而且存在一些怪现象,比如单位分割,北大、清华把地一占,墙一围,大家都不能走;还有官员在搞城市建设时讲风水,尽修南北干道,缺乏东西走向道路,就靠修环线来解决问题等等。
一个正常国家必须能够保护少数人的利益,但涉及公民基本权利的事项却是不可投票的。对公民权利的随意剥夺在我国历史上出现过,文革时期的触目惊心,我们的政府是有前科的。而现在的政府又在这样做。如果大部分人允许了这种政府行为,当有一天同样的命运临到自己头上时,权利该如何保障?
去年中非论坛期间,公车没让上路,交通无比顺畅,也没见政府的运转出什么问题,由此看来,99%的公车是没有什么用的,唯一的用途就是摆排场。把公车取消,其实非常简单,可公车改革改了这么久,没有成效,最后倒来限制老百姓的车,这合理吗?无非就是百姓的车好限制呗,柿子专挑软的捏。
政府这个决议太随意、鲁莽(甘培忠,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 北京汽车公害历史已有数年。以前用高关税抵挡外国汽车进入,加入世贸后,现在全世界所有汽车厂家都进入中国,增长速度急剧膨胀,加上政府决策失误,现在问题出来了——交通,环境,还有汽油。现在的北京是血脂偏高,再过几年可能就心肌梗塞。所以,限行从这些角度是有意义的。
北京政府打的是擦边球,属于机会主义行为。经历奥运前后的空气质量反差,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决策,民意测验中民众肯定是支持限行的。但政府这个决议太随意、鲁莽,立法程序有瑕疵,应当让所有意见都得到表达,如果最后还是要牺牲,那也值得。不能轻率地对公民的财产做处理,这样造成政府公信力下降。公众无法预期,会不会有一天规定你买的房子某天不让住?太随意。
这其中最大的问题是不公平,伤害百姓,没有控制政府。公车30%暂时封存,资源浪费;没有向党中央报告,中央政府机关没有任何呼应。为什么不约束中央政府、大的国有企业、事业单位、军队?哪些是公务用车?哪些是个人显示地位用的?没有任何信息披露。要限制,就全都限制,如果做到这一步,大家就无怨言,因为整个北京都这样。
封存30%公车,还不如借此机会搞次北京廉政行动,把北京市和整个中央机关、包括军队,包括各企业、事业单位全部集中起来,清查公车的数量,哪些合理,哪些不合理,把不合理的车都卖到民间去。
另外,外地车进京要加大成本,否则效果出不来。学习上海,控制新牌照。提高北京居民购车的成本。牌照和车对应,或者提高牌照费。提高养路费标准;国际油价,通过市场来限制;城市土地价值提高,国外为什么私车多,开出来的又少,停车费太高。 当然,相关政策同时也要对特殊人群予以照顾。
警惕例外状态常规化(陈端洪,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
我们警惕奥运情节,警惕例外状态常规化。2008年是个紧急状态年,机动车限行两个措施出台间隔短,利用的是百姓的容忍。
实际上在办奥运前,北京交通就很拥堵,政府把它问题化,利用的是奥运这个例外状态。
交通拥堵的原因如何去界定?汽车多,路少,速度慢,其实都不能称是原因或者是没法处理的原因,于是就把原因界定为“上路的汽车多”。接下来,公共交通车辆动不了,出租车动不了,公车也拿它没办法,这些都管不了,只有限制私家车上路了。至于限制方法?这么多选择,需要充分的讨论和论证。现在限行措施,一看就是临时的,能不能别再用临时的,试验奥运已经搞过了,能不能有个长远的解决之策?
机动车限行谁受益,谁受害?有车族受害,有一天不能开。无车族,理所当然推定为受益,但如果限行没有达到交通顺畅的效果,无车族也是受害,没受益。从另一个角度,有车族也可假定受益,开车没那么堵了。
另外,在机动车限行问题上,有没有涉及财产受限制?是否构成准征收?财产权限制与自由受限制(开车行为)是在这个问题上是同一的。汽车代步是种特权,公车有双重特权,既得利益者不会轻易放弃。开车行为不同于行动自由、言论自由,实际上是公共资源利用和自己财产利用的特权。所以私车上路限制不是没有根据,限制是一回事,怎么限制是一回事,限制措施怎么出台又是一回事,不如报刊简单说的私有财产准征收、自由受限制那样简单。
机动车限行还没有结论,我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我只说,要当心。
限行目标不应当被政治化(王锡锌,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
人们在考虑公共政策时,涉及问题重要、同时与自己生活密切相关的情况,必然会纳入自己利益的考量,从私人利益角度出发;同时由于个人利益与整体利益会相关,也需要考虑总体问题,公民与私民结合,两方面都应该考虑——这是合。
这里还有一个“分”的问题——不要在考虑政策问题时将其政治化,因为这完全无助于问题的进一步探讨。私有财产权受侵犯,用私有财产权对抗政策,接下来就剩下赞成与反对了,这就是把政策问题政治化了。政治的归政治,政策的归政策,两者应当分开。 从这个角度来看,机动车限行目标是交通,附加目的是环保,最核心的是北京交通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公民要做的,不是质疑政府早时候去干什么了,而应该要问——北京的的交通是不是个问题,如果是,那必须做些什么来解决?
应该由相对中立的机构来做民间调查,假如数据表明绝大部分民众希望解决交通问题,那么问题的问题化本身也不完全是政府的错,它有一个公共需求,政府必须对公共需求做回应。
限行目标不应当被政治化,它是一个生活化的事实。无论对有车族无车族,都有共同利益体。有什么方法实现这个目标?各种方案可以展开竞争,最后通过民意和专家来达到最优方案。
一旦选择一种方案,假定为的是公共利益。利益当事人可能认为受到损害,比如有人提私有财产权受限制,还有提出公平性问题,其实我们不是在争议这个政策本身是否必要,手段是否合理,而是在争论,当认同这个政策的目标和手段后,怎么来讨论公益和私益如何平衡的问题。
私人利益能不能阻止公共政策?当然,如果是基本权利,比如言论自由这种,那么就还不是补偿的问题,而是政策必须停止。但是,这里受限制的权利是不是政治化的基本权利?受限制的不是财产,而是驾车行为。刚才提到这是一种特权,我同意,驾车人必须为他的特权支付对价。而驾车自由并不是这样一种基本权利。无论是支持或反对,都没有把分与合、政策与法律问题把握好。
当然,我同意公车一定要砍,但是不是要和这个政策一次性捆绑?如果将这些问题都捆绑,那么是就一个政策问题将利益直接对立。而如果说这个政策是对一个现实问题的回应,将问题捆绑,无益于解决具体的问题。
基于对现实问题的回应,也试图在权衡一些基本利益,从目前的观察来看,我认为限行是一个比较好的政策。
公众代表分两派
除了学者知之间的不同观点和和支持、反对意见之外,现场公众代表对机动车限行也存在意见分歧。
还有人质疑,奥运期间实行单双号限行,北京的空气质量得到很大改善,这是多种措施并行的结果,比如关闭不达标企业等。车辆限行在其中的作用到底有多大?
到场的有车族认为,交通应该合理,以人为本,城市才能高效、快捷。长期执行机动车限行政策,不公平、不合理。它可能会导致私家车增长,许 多人会考虑再买车来应对;还有就是限行的合法性问题,如果是国外,政府会对财产受损失进行补偿,属于准征收。
政府车辆应当严格控制,社会车辆也当受到监管;道路发展当完善,如南四环就不够完善;控制私车增长,比如每家有两辆车的。
公众代表中也不乏支持限行政策的人,支持理由有五:车量激增,带来交通大拥堵,公路变成露天停车场;《新京报》调查数显示据,近七成民众支持限行,有民意基础;政策经过科学民主的程序,政府采纳民众的意见;自由须受限制;现行政策体现人文关怀,减税费,便宜公共交通费用,换车牌等。
(感谢北京大学公众参与研究与支持中心对报道的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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