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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高天虎出狱---我的襄樊之行
    时间:2007/08/01 出处:搜狐博客
    作者博客地址:http://hyghyg90.blog.sohu.com/

    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十九岁。

    在她逝去四年后,其离世惨况及家人境遇被公之于世,民意遂为之沸腾。今日立碑之际,案情犹自迷离,不公仍然延续。然正义自在人心,在此我们祈愿:真相早日大白,国家法治有序,人民安居乐业,正义永存人间。

    莺莺安息!
            天下百姓立
         公元二零零七年三月十五日
                ———————高莺莺墓碑碑文




    以前从未曾想过,我会去襄樊。

      襄樊,对于我,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说陌生,因为如果不是高案,我可能至今不知道在中国的土地上还有这地名,后来还听说诸葛亮也是在那里出山的;说熟悉,获悉高案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关注它,一年多了,关注的疼痛有些麻木。

      襄樊,对于高莺莺,这里是她的故乡,生于斯,死于斯,但却没有老于斯。一个女孩,一个如花蕾一般美丽的生命,瞬间成了冤魂,被迫永远的定格在19岁,黯然凋零。这世间所有的一切,美好或者丑恶,都不再与她相关。她也不再属于这个世界。她离去了,孤零零的,不幸的离去,她也埋葬在这个地方。

      襄樊,对于高天虎,这是他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地方。他是一个男人,一个铁打般的汉子,他是莺莺的父亲,一个誓死要讨回真相的父亲。他现在被投入了这个地方专为惩治犯罪分子而设的大牢,背负上诬告的罪名。高天虎,三个字,是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名字,他的伟大在于他面对一个强大到可以遮天蔽日的对手,他没有退缩,为了女儿冤死的真相,四五年如一日的坚持着那份执着。说他平凡,因为他是一介草民。襄樊出了这样的父亲,或者说是不幸之外的另外一种幸运?

      生活有很多的转机,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如此。五年前若不是那场横祸,现在莺莺可能已经结婚嫁人,高天虎可能还在经商,自在的生活在牢房之外,我,也压根不会此刻在深圳奔往襄樊的列车上。只是,造物者的造化,却让白发送终于黑发,阴阳隔离于昏晓,是非颠倒于光日,而简单的公义和良心,却在社会不均衡的杠杆一端,让弱者卑微如蝼蚁,强者残暴甚虎蛇。

      公道岂是无常?若是无常, 当前的中国,也只能是黑道横行。

      列车越过丛岭,进入湖北,地势也就逐渐开阔起来,广袤的汉江平原呈现在了眼前,铁路两边的庄稼生机盎然,在长风里肆意地洋溢着它们的绿色。过眼的荷塘,荷叶碧绿的好似要出水一般,间或翻出银白色的叶背,仿佛一时间盛开了满池洁白的荷花。

      我的心却没有因为眼前那平坦的大地而平静,倒是越近湖北越不平静起来。报纸上的高案九问,凤凰电视里的两期高案节目,全国网友们的关注,屈死的莺莺,武警的抢尸,强制的火化,讨要真像的高天虎夫妻,两判高天虎有罪的襄樊法院,亲情,真相,法治,冤案,父爱,诬告,强权,乱七八糟的都涌上心头。那一直阴暗着的天空,越近襄樊,倒越发显得低沉。

      二十个小时的旅程,终于到达了襄樊。平凡的一个城市,略显陈旧,和其他内地大多数城市一样。然而,就这样的一个平凡的襄樊,却以这样的一件事情而扬名。市区的街道上,行人如织,车辆如梭,我心中在想,他们知道这片土地上曾经有个冤死的高莺莺吗?可是很快我就给出了答案,我又凭什么去要求他们知道高莺莺呢?

      找到事先联系好的网友,简单的聊了几句,一起找了一家宾馆,给高家打了电话,打听到高天虎出狱的确切时间和地点后,就都睡下了,一宿无话。

      二十号的早上,我们早早的起了床,赶到关押高天虎的襄阳区看守所。看守所一边是一个派出所,一边是一个武警中队的驻地。一早就下起了小雨,风把细雨吹散开来,似烟如雾,凉飕飕的,全然不似盛夏的雨。

      在蒙蒙的细雨中,看守所显得格外的平静,只是偶尔有警车出入,间或有几名身着警服的人和武警走过。我们孤零零的站在高大的守看所门外,心情难以名状。本来接人出狱,算是一件喜事,但是我们的心中总有那么一丝悲凉。那扑面而来的,却如深秋之风雨,柔腻锋利,刀子般划过脸颊,让人有一种寒栗之感。

      后来高家的人来了。时间算很准时,九点十分,高天虎身着红色T恤,走出了看守所大门,我们面向他,打开早先制作好的“老高你受苦了!”的横幅。老高精神不错,看到我们的横幅,顿了一下。他的小女儿看到他出来,赶紧跑上前去,拉着他的手,随即前来迎接他的亲友们也跟了上去,把他迎上了车。

      上了车,他们一家人坐在了一起。他的小女儿亲热地用胳膊搂住爸爸的肩膀。在大家做完简单的介绍后,老高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提到他女儿的死,他情绪激动的表示:一定要为女儿讨个清白,要继续申诉,冤屈不平,他就要告状一辈子。他刚被关进来三四个月时,狱中的人天天找他谈赔钱的事,他对狱中的人说头可断血可流,贪官面前不低头,他坚决不私了。提起狱中的生活,老高感慨万千地说道:“小老百姓跟政府打官司你说难不难?他们给我戴双脚镣,我问他们:‘我犯了什么重罪,要给我带脚镣?’,他们说:‘你的问题很严重,你这是属于政治问题,是政治犯。你知道你为湖北政府造成多坏的影响了吗,你知道你为襄樊公安抹了多少黑吗?’。他们不让我单独会见律师,他们打的是心理战术来打击我的意志,想把我搞神经,把我跟三个强奸犯 关在一起,想让我往某些方面联想。还有一次我对面住着一个女犯,想让我想家来折磨我。”

      谈起这些的时候,高天虎的小女儿就失去了最先的笑容,转头望着车窗外,一语不发的沉默着,我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见窗外细雨飘飞,给玻璃罩上了一层密密的水气,水气汇聚成一颗颗豆大的水珠,从车窗上滑落下来,在玻璃上划出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线,像扭曲前进的蚯蚓,又像宛转盘延着的路。

      一个多小时,就来到老河口,其实老河口并不像一个城市,倒像一个偏僻的小镇,低矮的楼房,陈旧的街道,稀稀疏疏的散落着的几个人影,在蒙蒙的细雨中像失了魂的幽灵一样。车辆转到一条正在维修的路上,坑坑洼洼的路面,在颠簸了十多分钟后,一栋红色的楼房映入眼帘,几个大字:宝石宾馆。现在的宝石宾馆已经失去了往昔的繁华,在雨中更显萧条。就在宝石宾馆的旁边有一个派出所,门面不是很大,倒是门外的为人民服务和严格执法几个标语格外醒目,在去高家的路上,一路都是计生部门的“关爱女孩”之类的宣传标语。

      很快到了高天虎弟弟的家,高天虎的父亲知道大儿子要回来,已经在门口早早的候着。远远的我们就看见他弓着背,立在门口,正抬手向这边翘首遥望。以前在很多贴中看过高父,但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背没有弓,头发也没有这么白,现在背弓的快要伏在地上了,头发全白了,仅仅不到一年时间,整个人就憔悴的不成人形,虽然看到儿子回来了,但是在苍桑的脸上却找不出一丝笑意,只有在他那浑浊的双眼中,才依稀读得出一点欢喜的色彩。

      下车几分钟,换了水鞋,一行来到莺莺的坟前,那是一片坡土,长满了碧绿的花生,一条泥泞小路几乎艰于行走。坟前有网友们为高莺莺立起的碑,碑文深刻碑体,上面有一张莺莺生前的照片。自立碑起,高天虎和陈学荣都是第一次来到坟前。他们看到女儿坟前的石碑,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天虎默立于一旁,陈学荣慢慢的走到碑前,抚摸着莺莺的照片,终于忍不住的一声: “娃儿你死得苦啊,妈看你来了!”然后就哭出声来。我们站在一旁,想去劝她,但却不知怎样安慰她,是啊,自己的眼里都蓄满了泪水,又怎么去安慰别人?我们在一旁点燃纸钱,递给了陈学荣,然后燃放起了鞭炮,我们打起了以前网友们留下来的“莺莺我们来看你了”的横幅,代表更多人的心意。我想以后一定还会有人再来打起这个横幅的。因为,这里埋葬着的不仅只是一个屈死的冤魂,还有一个机器下附庸者的已泯良知;那碑上锲刻着的不仅只是一个已逝女孩的生平,还有众多人世间苏醒了的沉重缅怀。

      良久,一干人依依别去,回望剩下的一座孤坟,渺渺青烟徐徐缭绕,在淅淅沥沥的细雨中寥然萦立。

      回来的路上,我们一起来到高天虎的家中,由于长期不住人,二层小楼处处显示出破败的迹象。看着现在破败不堪的几乎不能住人的房子,我不敢想像,这里曾经住着那么的一家人,他们一对夫妻,有一对可爱的女儿。而如今,只有在那房后小院的一个角落里,一棵葡萄树还结满了果实,仿佛在倾恋着昔日这个家庭幸福的天伦。

      回到高天虎弟的家中,村子里的人听说高家老大今天回来,都聚在门口迎接,笑着向高天虎问好。时至中午,高家也已经备好饭菜。饭桌上,我们问了高天虎的下步打算,他说:“我打算把在狱中想好的60条疑问全部慢慢写出来,我在狱中也写了一些,都给他们收走了。然后再到当年高莺莺发案的地方取证,把材料弄好后,就到最高人民法院去申诉,只要最高人民法院一立案,全国、世界的媒体一报道,他们就不敢做假了,我女儿的冤枉就可以弄明白了。有理走遍天下。这个官司不管打到哪里我都要打,就是打到中央,我也要打,没有我们老百姓,能有这个国家吗?没有全国老百姓,能有这个国家主席吗?国家主席也要为老百姓做主!”。我们谈了自己的一些看法,认为他现在刚出来,要先把身体养好,以后打官司要讲究策略,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离家弃子的挣几个钱就上访,还要回到正常的生活上来,毕竟高莺莺的妹妹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我们拿出网友让我带去的二千元钱和两条好日子香烟说:“我们一直在关注,今天我们来,就是要告诉你,有很大部分人都相信你的是被冤枉的,至少我们几个认为你是被冤枉的,这是我们网友的一点心意,我们其它的也帮不了什么,只有这点心意,希望在历尽劫难之后,你们家能过上好日子。”我接着拿出网上新疆张律师对高案所专写的长达二十六页的文章:从犯罪构成谈高莺莺案判决的“真硬伤”,他连声道谢,说他不会上网,只能托我们代他向全国网友致谢。

      于是,我们谈起了网络,谈起了论坛,说起了论坛上都是一边倒的支持高家,在场的人却全都很是茫然,不知道论坛为何物,他们非要说我们是记者或者是国家哪个部门的人,我们说:我们和他们一样,是平头百姓,唯一不同的是,我们多了一个谈话的地方,我们可以把我们的观点和看法在网上发表出来。但是在他们的心中,都没有一个论坛的概念,他们认为,网络就是小孩子天天去玩的游戏,最多可以看看新闻。为了让乡亲们看到论坛上的对高案的反响,青山大姐提议,带他们去网上看看。由于高天虎要去检查身体,我们带着八九个乡亲们来到一家网吧。说是网吧,也就是有七八台电脑,里面就是七八个学生在里两三个一台电脑的玩游戏,正在兴头。我们打开了猫眼论坛,找出关于高案的帖子,给他们讲解,什么是主帖,什么是回帖,什么是回帖数,什么是点击率,他们看到后,很是兴奋和激动,纷纷的说道:网络这个东西真是太好了,他们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多的人在支持高家!

      从网吧出来,又回到高家,高天虎已经回来,他迎出来,问到我们,网上是支持他的多,还是反对他的多?我们说:“你这个案子的事实是明摆着的,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真像,除了有个别的人员在网上捣乱,只要是百姓上网的,可以说全是支持你的。”他听后,脸上露出很欣慰的表情。我们给他和他的家人打气:“你们对这个案子一定要有信心,但是不能过急,当年岳飞死的时候,还不是背着谋反的罪名,可是换了皇帝还不是平反了吗?小白菜也是一样,不也平反了吗?只要是冤假错案,终究是要翻的.可能是一年,五年,十年,也说不定要一百年,但肯定是要翻的!”

      之后,我们离开了老河口。老高,还有他的乡亲,送我们直到村口,远看着我们离开。我们也频频回身招手。

      二十一号的上午,天空开朗了些,依稀还可以感觉到阳光透出云层。下午我踏上了回深的列车。列车载着我,很快将襄樊抛在身后。临出襄樊时,天空又突然变脸,最后索性下起了倾盆大雨。

      是该下场大雨了,最好再来点雷鸣,我这样想到,可是我又忍不住问自己:雨水可以洗尽这块土地上空的尘埃,能洗涮得掉这个城市强加在一个家庭的罪恶吗?雷鸣可以惊醒梦中的人们,但是能惊醒那些沉睡的灵魂吗?最让我感到悲哀的是:我所坐的是襄樊始发站的车,车厢里多数是襄樊人,有学生,有第一次出门的,有回乡后又再出门的,当我向他们问起高莺莺时,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良久无语。 

      列车,在大雨中继续急速飞奔。

      张望着窗外的朦胧原野,耳听着窗边车轮的轰鸣,思绪紊乱的我,刹那间有些恍惚,我不知道,这飞驰的列车,它是想要冲出这大雨瓢泼的世界,还是想去迎接那前方更大的暴雨呢?

      如果有,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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