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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承军：夜宴 一堆乱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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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2006/09/21 出处：泡网江湖论剑 |
提交者 : 东山客 于 PAOWANG.COM 北京时间 2006-09-20 15:45:25
如果说陈凯歌的《无极》完全摆出一付大片大师的架势，实则漏洞百出，不值得正批，而只须歪批即恶搞的话，那么冯小刚的《夜宴》，则还没有“遗世独立”到那等恶劣地步，我本可以踩一堆狗屎而不吱声算了，但考虑到我的孩子正处在喜欢看电影的年龄，为了提高冯导们希冀的电影市场的水平，很少拿电影说事，也很少说电影这档事儿的我，忍不住拿起笔，写下一段。
拍电影，是要把人的性格类型化、代码化的，包括性格与行为之间的表现关系，是可以画出框图加以分析的。刘再复在上世纪80年代写了一部关于文学艺术理论的书《性格组合论》，那本书很有名，可以拿来作小说、编剧写作的参考教材。该书倡导人性的复杂化、暧昧化和难以测度的维度，是为人性解放鸣锣开道的。那时候，人们刚从八个样板戏的僵化艺术情境中走出来，对样板戏那种高度单调的类型化深度厌恶。八十年代几部电影如《黄土地》、《老井》达到了一定的高度，那种带着伤痕的朴素之作，至今刻入脑海。
《芙蓉镇》是一个转折点，即完成对伤痕的舔咂并加以知识分子式的反讽，同时开启了反讽而失去节制的顽皮闹剧。
从姜文的一本正经的知识分子式忧思及适当节制宏大叙事却又摆脱不了宏大叙事的拘谨模式，到张艺谋完全模仿好莱坞制作模式的变种，中国电影在制作技术上表面上走向成熟的同时，却又陷入了价值层面的空虚化。由于本体的空心，而导致对制作技术、人物性格偏码的误读。作为殖民地的香港，在电影本体论的空心化方面走得很远，很噪杂，这种噪杂表现为繁荣，甚至可以以假乱真，让人以为香港电影是世俗的、实心眼的，其实，它是空心的。
《大红灯笼高高挂》以完美的形式掩饰了空心游戏的本来面目，到《英雄》则完全空了。其实李安的《卧虎藏龙》在好莱坞的成功，只能说“后现代”世界的萎顿的精英们的互相安慰。《卧虎藏龙》是金庸式的太监式精神模式与西方后现代精神的嫁接产生的杂种。武侠世界是一个阴暗的杂种世界。那些飞檐走壁的妄想，加入解释中国古代世界的诉求之中，是厚重而封闭的大陆意识形态下压出来的“小”。
《夜宴》是冯小刚的世俗精神衰竭的表征。那个在世俗生活中寻找日常生活真理的冯小刚死了，他那么短的时间就转胎成为了失败者陈凯歌的孙子，走向失败的张艺谋的儿子。
《夜宴》是一堆乱码。冯小刚把人物性格类型化、代码化的手法没有错，但胡乱组合性格代码则显示冯小刚本体的丧失和手段的低劣。
章子怡饰演的蜿儿、文婉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电影里似乎为了说明“歹毒妇人心”这句千古谬语，就编造了这么一个乱码角色：她似乎刻骨铭心地爱着初恋的王子，却又不幸被皇上召为皇后，又作了先帝之弟的皇后，如果说这是从于权势，倒也罢了，她似乎还挺有自作皇上的野心，为了这份野心又添上了喜欢乱伦的复杂欲望，关于这种复杂欲望就算也可以理解，但实现她欲望的途径则几乎没有任何节制：没有礼制、风俗、空间场景、语言阻碍，一切都太容易了，很象桑浴室里的一出肥皂剧，镜头里就差出现在旁边哈哈大笑的现代观众。
皇后性格如果尚不至于太乱码，但礼制、风俗、空间场景、语言是乱的，而葛优饰演的篡位后帝则性格代码乱了套。他似乎既权欲熏心，又是一个绝世情种；对女人既蔑视，又表现出侠骨柔情；对人生很洞透，却又执迷风情不悟；他是矛盾分裂的，不可能存在于历史常识之中，他是个配角，却是胡乱配套的杂种，惟一不变的是如绝对主角一般的葛氏（或冯氏）语言风格。
王子殿下这一角色，则是冯小刚想用哈姆莱特加魏晋风流去调制的鸡尾晚唐王子，可想而知也是个怪物。
这三个主要人物，如此地遭遇性格、场景、语言的不堪，冯小刚想要有一顿丰美的《夜宴》已经不可能了，以上说的是《夜宴》的本体之伤，下面再说点硬伤：
王子在吴越之地的竹林，一看便知是低成本造成的布景：简单的福建圆形土楼，易于刀劈的竹子，从《卧虎藏龙》学过来的，中国电影人也知道，不可居无竹呵，原来是好让英雄一劈一爽断的嫩竹子。一到皇室，就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台，转来转去，就是巴掌大一个地方：比不过东莞任何一个桑拿酒店。
歹毒皇后造访制蝎毒者，到底是微服私访还是率众下访？若是私访，不用给人家砒霜，若是群访，不能给人家砒霜。
葛优说“×××就三个字”，结果说出来的是三个成语，看来，原来的脚本是从英文译过来的？电影中的葛优带着当代街痞的玩世不恭和类似于对风尘女子逢场作戏的爱情表白，让观众颇为尴尬，只好尴尬地笑，而到最后，这个篡位的皇帝居然大彻大悟到愿作裙衩风流鬼——此前的玩世不恭又颠倒为蚀骨情天恨海了？导演自身都不知葛优饰演出一个什么样的类型怪物。
王子在吴越之地与九刺客的搏杀，镜头明明是显示头颅齐颈而断，随即又显示离身而去的是个面具，那么亲自挥刀的九武士也不知那砍掉的仅是一个面具，意味着这场刺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怎么九个人傻乎乎地回皇宫去讨取“九人自杀、免诛九族”的恩宠？
也许为了嫉妒这个主题，青女可以在皇后前肆无忌惮地说皇后嫉妒。青女那个老谋深算的家庭，似乎却栽培出了一个纯洁天真的尤物，仅仅因为变态的哥哥殷隼心中有了妹妹？冯小刚为了使电影看起来隐含许多玄机，就设下很多互不交搭的机巧——其实是遗笑大方的丢乖露丑。杀机重重的夜宴场合，青女却能率面具舞蹈队突然入场而不引起惊慌；青女饮毒身亡，王子现身，本应立即引起血雨腥风的杀戮，这时大家仿佛都成了哀悼爱情的风雅哲士，在那里苦思生命呵，爱情呵，却端然不动，连本想借机问鼎天下的幽州节度使也只不过是在那里妹妹呵你怎么这么着就死了——荒唐。
王子从吴越潜回皇宫，怎么就随随便便见到了半裸的皇后，并无忌地调了半天情，而且篡位的叔叔就在幕后听着。
这个篡了位的叔叔怎么练就了一手按摩女人身体的功夫？如果他是高俅般的身份，尚好理解，是皇帝的弟弟还去练这一手功夫？这一手功夫，看来是出自导演想如何展露女人体作为电影卖点的类型学考虑。据说好莱坞对展露身体不象中国人分得那么细致下流。我看过好莱坞大片也不少，没见过男人的手去摸女人的胸脯会要有那么久的镜头，除非是完全的室内人性剧，专门拿放大镜去窥视人性性趣上细微的那种电影，在这种关于宏大的“权力+阴谋”电影中手在胸脯上移动的细节，完全是没有必要那么久的。《夜宴》在女人的展露方面颇花心思，还包括章子怡在王子面前飞起一脚踢飞王子手中的卷轴，一踢再踢，踢得电影院里的观众有些愕然，完全是为踢而踢嘛！本来就穿得薄如蝉翼，还来这么两脚。冯小刚这些招数，可不是跟好莱坞学的，完全来自当代中国的现实桑拿洗脚屋中。在当代中国，色情服务的动作作了很细致的市场划分：男顾客在接受按摩服务时，触及按摩女手臂、背部、大腿、胸部、那臀部、下体的小费价格是不一样的。这种下三烂的市场细分，如今在中老年男导演的电影中正在认真学习贯彻，这是有别于好莱坞模式的中国式创新。
在电影院里，当快结束时，内侍监喊出“皇上驾崩”，我三岁多的孩子跟着大喊“皇上驾崩”，电影院里没有斥责孩子的声音，反而是一片哄笑，其实，此前已经出现了十多次哄笑了，有人说它是笑场，也不为过。
走出电影院，孩子说，要去吃麦当劳，我说，我们已经看了一场垃圾电影，不能再吃垃圾食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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