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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赵铁林讲述小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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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6/06/17 出处:法制晚报 |
赵铁林以前的部分作品 ■采访人/冯琬惠受访人/赵铁林
赵铁林是著名的边缘题材摄影师,他用照相机和笔为工具,忠实记录下种种人生百态,他最为引起世人哗然的摄影作品是用了8年时间呈现的拉车夫、拾垃圾人、妓女嫖客等底层弱势群体的生存状态,那几乎让人不能正视的残酷现实。目前,人民文学出版社即将推出讲述底层人生的《她们》。
赵铁林本是高干子弟,1959年家庭遭遇巨变,沦入底层,那段经历对他形成目前的思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现在的赵铁林已应清华大学邀请设立工作室,并任名誉教授之职,镜头中也呈现出都市女性的职业生活。
对话
问:听说即将出版的《她们》一书,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向你约稿,图书的内容是什么?
答:《她们》其实是《另类人生》的深入挖掘本,原来出版社因为社会条件,很多鲜为人知的故事不敢说。现在编辑告诉我,这类社会题材是大家想要了解的,加上《另类人生》版权到期,我就重新改编了内容。现在图书在后期制作中。
问:从什么时候对摄影开始感兴趣?
答: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有相机,但我知道照片的重要性是在“文革”,武斗打死人的场面让我震惊。
问:由什么因缘开始关注底层群体?
答:我当时在经商,经商的过程中,我就在歌舞厅发现了这些女孩子。因为我有很浓厚的古典文学的情结,就想这里面有没有李香君这种人,或者是杜十娘,后来发现没有。我立刻就敏感了,发现这是一个创作的源泉或者说素材,我就要把它做出来。当时并没有想到要出书。从1990年在郑州开始,一直拍。
问:李香君式的人物是指……?
答:青楼文学是中国古代士大夫文化的一个必要补充成分,文人在感情生活极度困惑或者政治生涯落魄的时候,往往要到这种场合来寻求自己的精神慰藉,很多那个时期的文学创作是落魄文人写出来的,落魄江湖载酒行。既然在政治上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他就转而寻找情感的,这是中国文人的文化传统。我当时想我经商失败了,应该有一些女孩子主动同情我,后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所以我大失所望,同时也明白,时代确实变了。
问:我一直在想做底层题材的作品时,你是以什么身份出现的?
答:我就作为一个江湖行走者的身份吧。
问:是旁观者?
答:不是旁观者,我和他们一起交朋友,吃饭……我当时也没有经济地位啊,我自己生活也很困难,吃饭的时候他们叫我:“老赵,下来吃饭!”就一块吃饭。他们说女朋友和哪个嫖客好了,他想把她杀了,我说那不行,他说你有文化你说怎么办,我说让她陪个礼道个歉,把钱给你点不就完了嘛,人家都帮你挣了十几万了。他说我允许她和别人好,但不允许她把感情投给别人,我说人家指望不上你啊。
问:你是参与其中的人,但你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
答:还是有另外一个赵铁林存在,冷眼观察,把所有的事情记录下来。一个拍摄者和书写者的作品必须在世上有所反映,我只不过在积累素材。我觉得我要打败现行的所有这些假文化和伪文化,使命感非常强。
问:当时国内有其他人在拍小姐题材吗?
答:有拍暴露的,他们叫“闯进去拍”,跟着公安局,一踹门,闪光灯一闪“唰”,完了以后说你看我这有多棒。还有山西晋煤外运一直到怀涞的车道边有很多路边店,有农村的女孩子,他们专门去拍人家的裸体,刺激人的部分,完了像外国似的组织起一个画册,是一种强烈的感官刺激的东西。
问:女孩子让他们拍吗?
答:让。她的意思是,你不干我,还给我200块钱,拍几张照片算什么。
问:你做作品的时候没有给过人钱吗?
答:我没有给过任何人一分钱。
问:你对拍摄对象实际上没有什么经济方面的援助吧?
答:没有援助。我当时就没钱啊,吃了上顿没下顿,我怎么给她钱啊。我拍阿V的时候有时请她们吃饭,但我和小黄(助手黄明芳)只能凑凑合合的,小黄说“饿了”,我们顶多在小店里吃两块蛋糕喝碗茶。
问:二战时候有一个摄影记者拍下了非洲儿童被饿死之前的照片,这照片发表以后引起巨大反响,因为它太有震撼力了,但同时人们都在反问这个摄影家,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给他吃的呢?后来这个摄影家很郁闷,后来……
答:自杀了,这事我知道。我觉得这事情和我从事的事情还不太一样。因为女孩子生活都比我好,没有一个比我次的。
问:不是说生活,有可能你可以在社会层次上给她们提高一点。
答:不可能,因为现在的社会是极其自私的。后来我发现,我不可能帮助她们,因为我比她们弱。在金钱下面,文化的影响力是微乎其微的。
问:不管怎么说,她们的生活都会越来越悲惨吧。
答:这也不一定,我认识有一些被老板花17万包到北京来,在语言学校上学,后来移民到澳大利亚,有的开了店,有的结了婚,有的送孩子上了学。只要在过程当中不犯其他错误,像吸毒、贩毒,大多数小姐通过原始积累,使她的生活上到了一个层次,她认为划得来。第一,我从一个穷乡僻壤看到了高楼大厦,我从一身破衣服穿到了好衣服,我能够和一些体面的男人在一块过生活,而且我还能得一笔钱。有了钱我可以做生意,很不错。
问:但是你的书里呈现的都是很残酷的生存,成功的那些你并没有呈现,说明了你的视角。
答:因为我的东西只是在一个层面上报道这些女孩子很不容易,至于说很容易的那个方面它变成了经济学的领域,不属于我的工作范围。我用人文的眼光去观察这个世界,观察这些不幸的女孩子,实际上她到底幸不幸那只有她自己知道,我不能给她下断言。
问:当时看《另类人生》我确实觉得很震撼,但是有一点让我觉得不能释怀,就是你是让一个做妓女的女孩子供养着做出了这本书。
答:她不能说完全是个妓女,虽然有这种事情,但大多数她只是坐台,坐台和出台当时还是分得比较严格的,她是三陪女。她对我的帮助并不是说和我签订了一个什么协议,说帮我做完了怎么样,不是,她刚从农村出来,觉得你是一个有社会阅历的人,她给你买胶卷啊,她是很自然的,所以到现在我经济上稍微宽裕一点也给她寄点钱,她说我不想要你的钱,我就是觉得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问:学术界怎么给你定位的?
答:学术界称我为“参与性观察者”,《另类人生》被评为摄影界十佳图书,罗琳写篇推介稿,就叫《参与性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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