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挑战意识形态容易 解剖利益格局困难
|
时间:2006/06/10 出处:新浪博客 |
李方 我想在这篇文章里边讨论一点技术问题,而不希望它引起对于我价值取向的某种猜测,实际上我对此也没有兴趣。
这些年来,我的一些朋友、同行,包括我自己,在挑战意识形态的道路上也可谓前仆后继,有短暂的兴奋,有长久的失落,有时甚至抱有某种烈士心态,希望能够在历史上写下一笔。我们都是做媒体的,希望媒体是社会公器,因此我们的奋斗是值得的。但是情况在慢慢发生变化,越来越多的媒体人实际上是在为资本家打工,资本家有他的利益,他也未必乐于每时每刻由于这种挑战而使自己的利益处于冒险之中。这是现实,现实中也需要寻求某种平衡。拿我来说,前不久谢绝了在一份公开信上签名的邀请。我跟他们说,我支持你们,但是这可能损害我供职的公司的利益,抱歉。
也许你会觉得我这样说很猥琐,但是现实如此,我不认为我们现在还有什么意识形态值得争论,我们只有利益之争。有些人想保有既得利益,有些人想改变分配格局。这个,张维迎在最近的一系列文章中讲得清楚。尽管我不喜欢他的语气,但我认为他是对的,只不过表达得太绝对了,而且几乎完全忽略了不同利益群体谈判地位的悬殊――你怎么可以假设所有人都有对等的谈判能力呢?这个时候,我认为任何意识形态都只是说词,它们企图掩饰或者张扬的,无非是背后维护或求得利益的欲望。这句话先放在这里,下文还会回来。
但是,我并不因为这样的认识,而否认挑战意识形态的合法性、合理性以及冲动。今天我只想谈点具体的技术问题。日前跟朋友聊天,谈起最近思考的一些事情。根据多年的观察,我不得不得出一个悲哀的结论,单纯挑战意识形态或者说为了挑战而挑战,除了它反映你的一种姿态或者立场,我认为那仅仅是一种技术含量很低的方式。想想看不是么,单纯挑战意识形态多容易啊,你不需要做太多(更不要说周全)的思考,甚至不必收集太多的资料,直接说就行了啊。古往今来莫不如此,挑战现行意识形态,在道德制高点上你总不会错的,需要的只是勇气,可能还有一点点时机和运气。本质上,那是年轻人的事业,因为年轻,经验和积累都不够,具体的、实用性的问题谈不好,或者没兴趣谈,那么就直接往意识形态上抡。我这么说可能不厚道,但它的确是表达自己的一种捷径。我不愿意老生常谈什么世界上万事万物的独特和复杂,但是通过意识形态试图把它们简单化,的确是一种很大的诱惑。举个例子,当然这个例子里的作者并不年轻。袁伟时教授,最近在一篇讨论何为大国的文章中谈到,幅员辽阔甚至经济发展强劲并不足以跻身大国行列,本质上在于它的人民享受自由的权利。当然我也不能说袁教授就错,毕竟大国小国都是人的国,而一涉及人,自由和权利都是绕不过的话题。可是,难道不是扯得太远了一点吗?保罗·肯尼迪的《大国的兴衰》,再版无数次,我不记得他在书里讨论过自由或者人权。每一个话题,都有其特殊语境,你总不能在所有话题里说“反正人都是要死的”――那就没意思了。我举这个例子,只是有感于一种原教旨主义,或者说意识形态偏执症。同时也要说,这种方式的对抗,技术含量太低――它仅仅表达你的立场,如此而已。那么我的许多同行,水准还未必及得上袁伟时教授吧!
由于年轻,由于经验和积累的不足,无法驾驭实际具体的问题,而只能走挑战意识形态这条路。如果那只是你人生某个阶段的做法,也无所谓。怕的是,这样弄成习惯,一路走到黑,未必不耽误了自己。有的媒体,口碑极好,可就是它的员工跳槽卖不出好价钱,为什么?当然会有很多说词,我实在不好在这里一一列举,否则怕有人要对号入座。为什么?在我看来,很大程度上恰恰在于多年挑战意识形态的习惯,使他们过分强调自己的简单立场,而忽略了解剖、分析每一个具体问题的能力。如此,他们只是姿势优美型选手,或许名声不错,但是真正有见识的资本家不会用他们,至少不肯出大价钱吧。而另外一些媒体的人,靠分析、破解具体一个个案例做出来,操作能力极强,往往出路宽广。同时,你能说他们没有触动意识形态吗?只不过他们没有赤膊上阵罢了,而是把这种挑战隐含在破解一个个具体案例里边,往往更显得有力,还要你说不出什么来。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高明。这里我需要强调的一点是:注意话语的边界。如果你立足于分析某一个具体的案例,那么就有必要严守它的边界,不必刻意引导你的读者去做过分的联想。你有必要知道,读者并非傻瓜,他们能够体会你的深意;同时他们对于你严守话题边界的做法,至少能够理解,并且不无基于专业角度的敬意。
到这里,我想我已经揭示了当下媒体内容制作的某种规则,无奈也好有意识也好,至少这样做是相对稳妥的。一个编辑、记者,哪怕他再年轻再愤怒再有热情再没经验,我想我们都不应该放纵他挑战意识形态的冲动,而应该提醒他,与其做这样缺乏技术含量的工作,真的不如静下心来研究点问题,做一些具体的可操作的题目。比如说,对于某一项政策,与其上来就划分穷人富人,然后把它流俗化,何不把它条分缕析,把它的来龙去脉搞清楚,把所有这一切信息都明明白白地呈现给读者――这就又回到了我前边谈到的意识形态之争全都是利益之争的话题。难道你会认为,这样做比上来直接划分贫富更缺乏力度?老实讲,我们从来不缺乏立场,从来我们缺乏的都是冷静、客观的利益分析啊!我甚至想,这个思路完全可以涵盖当下任何一个话题。也就是说,把那些随时可以挑战意识形态的话题变小,变成手术刀下的技术问题――为什么不呢?在这个过程中,也许你失去的只是烈士的潜在名号,而你将赢得一切。
我知道,我这么说会让很多朋友失望,至少是辜负了他们对我的期望。但是第一,我今天谈论的是一个技术问题;第二,它是一个现实问题。不好意思,就此打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