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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菜头：粤语和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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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2006/04/25 出处：槽边往事 |
改革开放初期，北方人总喜欢管粤语叫“鸟语”，满足在经济地位丧失后文化地位上的优越感。后来，有语言学家论证的北京话是满州人说的调调，这种言论才稍稍平息。其实，觉得粤语是“鸟语”，那真是数典忘祖。粤语保留了大量汉语的古音，念古诗的时候如果觉得用普通话念下来不是很顺畅，内息阻滞，换用粤语一般立即打通任督二脉，真气流转自如。
若以好听不好听来衡量一种语言，未免有失公平。这种评价方式太过感性，也就失去了共同对话的基础，怎么可能有全世界人一致称赞的美人呢？所以，不妨从实用的角度来谈谈粤语的长处。粤语最大的优点就是生动而富有想象力，变化层出不穷，这一点在足球评论上尤其明显。
2年前的欧洲杯，偶然换台切到广东卫视，就见满屏幕五个解说员同时讲解比赛。这是我见过的最蔚为壮观的体育比赛直播，一盏茶失手顿时落地。可惜他们说得又快又急，和周星弛电影里的粤语完全是两回事，让我这种看碟自修而成的粤语听众如同云里雾里。后来，我专门做了大量恶补，却发觉粤语的足球术语有趣极了，让人根本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是想听懂。
我发现粤语喜欢用比喻的方式，不把话说完，而意思尽在言外。其中，用食物做比的内容相当丰富。足球运动员抢球时对脚，扭缠在一起，这被称之为“炒芥兰”。这种比喻，怕也只有岭南肥壮粗大的芥兰浇上蚝油，才能让人产生如此联想。以一球险胜，这叫“鱼生粥”。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请教广东的朋友。他们请我喝粥，我才顿悟：原来是刚刚熟的意思。靠这个问题，我觉得一个外地人完全可以横行广州，每天都能骗到粥喝。
用粤语解说足球，另外一个优势就是简练。韩乔生有那么多口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口水多过茶”。守门员拿不住球习惯性脱手，粤语里说“牛油手”，三个字而已。长传冲吊作为一种战术，展开来讲起码要五分钟，但是广东解说员也就说三个字：暖水壶。一球命中，全场比赛时间所胜无几，这叫“打入致胜的一球”，七个字。粤语就简单多了，叫“收山脚”，一脚收山，打完收工。
甚至连麻将术语都被引进了足球，一只球队在伤病员太多的情况下，连续几场比赛只能用同一套球员组合上场，这叫地庄。根据这个原理，很容易推导出其他结论：越位或者冲撞守门员在先的进球被判无效，这就是“诈和”了。两队战平，握手言和，那就是“摸和”了，只是奇怪为什么不叫“流局”，而且好像也没有“象宫”一说。
在粤语足球术语中，最古奥的一个词是“中鹘”，意思是入球。翻了翻书，在《战国策》里谈到过“鹘的”，意思是射箭的标靶，中鹘就是正中靶心。真是难为了广东人，在足球中都保全了中国的固有文化。而在粤语足球术语具有全国性影响的是一个量词：粒。粤语里说一粒波，这个词曾经引起过争议：有那么大的粒吗？但是，现在全国的足球解说员都在用。足球运动不比篮球，90分钟下来，不可能打进几十个球。用粒计算入球，足见其珍贵，更见球迷的热爱。
2008年世界杯即将到来，我准备再多学习一点粤语，好去看直播。到那个时候，你有收山脚，我有牛油手。你是单蹄马，我乃神经刀。今天夏天可以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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