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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奇与乌托邦：读《大秦帝国》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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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2006/03/25 出处：新浪读书 |
文/李洁非
《大秦帝国》仅以我现在看过的第一部《黑色裂变》、第二部《国命纵横》论，篇幅即已达150万字，而全书共分六部，加起来应该是500万字上下的巨构！这尚在其次，真正的难度是它的题材，对一个敢于下笔以战国时代文明为背景创作长篇小说的人来说，他将面临两大难题，一是史料相对简单，二是必须对诸子百家著作学说有充分的阅读和了解，采之以补情节；所以，可胜任这一题材长篇小说创作的，非饱学之士不可。
孙皓晖的名字我是第一次见到，他自小说中展现出的才识，使我不仅啧啧称奇，同时也不免颇因孤陋寡闻而感愧--这种才具，难得一见，必非等闲之辈。“淹通经史”四个字，用到他身上，是不显如何过分的。第一、二部通篇读下来，有四点予我极深的印象：一、作者对秦国的历史渊源和发展历程了如指掌；二、对战国的时代特色、著名典故如数家珍；三、对诸子的事迹、思想与风范有相当全面深入的了解与认识；四、对三代(夏商周)特别是周代以后中国的社会形制、政治、礼仪、法度、典籍皆有精熟的研究。作者在序里说，他是1993年冬季着手写作的(至小说的今年出版，整9载)，“其中的艰难周折无须细说”。这完全可以想象，并且我恰恰想说，这样一部有着空前文化含量的大创作，居然仅费时9载即告竣，其实已近乎不可思议了。我并不知道作者的年龄，但按我的体会，为此书写作预先必备的学识上的积累，无20年之功恐怕是不能染指的。可以说，这是一本耐了很多寂寞、吃了很多寒窗之苦、长年沉淀之后，方才诞生的坚忍之作。更难的是，单凭此尚远远不足成其事，因为这是写小说，不是写学术著作；如果是学术著作，枯坐案前，熬灯数年，多半自然有成，而写小说，学识的积累只是积累，并不会自动变成小说的，小说要有完整的情节结构，人物性格的塑造，命运的安排，故事的整合……好比一堆针头线脑，最终要能制成是一件合体精良、美仑美奂的衣裳。非如此，满腹的学识则无非是书袋而已，对小说并无任何意义。而《大秦帝国》可以说没有丝毫这样的毛病，不像有些同类型作品，才不胜学，读来读去，觉得作者就是“两脚书橱”，不能带给我们小说的快乐、小说的享受。孙皓晖却不然，我虽从不知其作小说的经历，但150万字读下来，竟觉所面对的，乃是一个相当成熟的小说家。特别是语感，对这一类型的小说来说，语感极不易妥切，要么让人觉着是穿了古人袍服的现代人沐猴而冠一般在那里说话行事，要么又一味“摹古”、“做旧”，跟当下的情感距离过远、彼此隔膜。这个难题，孙皓晖解决得很好，既有很强的历史感，又不让今天的读者有隔岸观火似的无关感，总之，古人虽然是古人，却纷纷复活了一般，有鲜明亲切的生命力，例如《黑色裂变》中孟子在稷下与诸子辩一节。
不过，较诸作者序中自称的“长篇历史小说”，我却宁可视此书为一部传奇。盖因“历史”二字本就难测，更况又是“小说”--让人借读小说而了解历史，其实是误导，此其一。其二，即便比照现有的“历史小说”的概念，《大秦帝国》在写法上也未守其矩；照现有“历史小说”概念，历史人物的描写应遵循本事／情节的二分法，即在“事有所本”的前提下进行情节、性格的敷演、想象和加工，二者缺一不可，无一定虚构不成其为小说，不本其事则又成为十足的虚构而有违史实了。《大秦帝国》并不在意这样的原则，如它写秦孝公，竟有武林高手之风，这似乎史无所本；倘若把孔子写成这样，尚不太过，因孔子以六艺教，武功大概会有的，且史上亦传“孔子之劲举国门之关”(《吕氏春秋》)，是个大力士，因此揣想孔子武艺高强，不算离奇，但秦孝公以养尊处优的国君，而能身手敏捷如侠客，就夸张得可以了。不过，孙皓晖这样写有他的道理：他原非在写历史，他写的是自己心目中的一个古典乌托邦--或者说，是他孙皓晖对中国古代政治的一种理想，是他欲借小说的方式告诉我们什么是中国古代最好的君主、最好的臣子、最好的思想、最好的民族精神。从秦孝公到商君，在孙的笔下，都以“正面人物”、“英雄人物”的十全十美的面貌出现，来传递作者自己指称的“中国原生文明”的“光荣与梦想”。自然，这只是他给予那段历史的解释和赋加值，读者究竟如何看，尚须有自己的判认。
（编辑 迦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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