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顶住朔风:首批进藏女兵阿拥访谈录
|
| 时间：2006/03/07 出处：江湖客栈 |
05年12月28日，洛桑丹巴带我拜见了第一批进藏女兵阿拥。阿拥家不象我拜访的其他藏族家庭华丽宽敞，却布置精巧透露出温馨的女人气息，四处摆放着她酷似明星的女儿的生活照。看上去她比75岁高龄要年轻20来岁，健康滋润，幽雅沉静。对我们的造访，她表现出藏人固有的热情，却不强迫我喝奶茶，这让我对她另添了一份敬意。
洛桑丹巴的父亲洛桑慈诚当自治区主席的时候，阿拥的丈夫在山南任专员，互相之间来往亲密。一见面就拉着手唠叨个没完，虽然唠叨什么一句也没听懂，但那种充满母子亲情的感觉让我感动，让我感慨18军进藏官兵之间的感情竟然如此淳朴深远。
午饭时，我一直关注的照片中的那个美女回来了，一进屋就像山雀一样叽叽喳喳穿来跳去。探得我的来意之后，拿来一盒纸巾放到茶几上，搂着母亲的脖子调侃说，终于有人来采访您了啊？揩眼泪的纸巾也不准备，看您多粗心！
于是我作好了倾听催人泪下的故事的心理准备。
阿拥是巴唐藏族，自幼父母双亡，和姐姐吃百家饭长大成人后，被迫出嫁。少女对婚姻质量的要求看来一向是比较严的，所以她也决定逃婚。（和她结伴逃婚的一个姐妹，目前在成都干休所颐养天年。）。那时昌都战役早已结束，17条协议刚刚签定，18军官兵正经巴唐向拉萨挺进。
那是一个薄雾缭绕的清晨。逃婚的两姐妹备好些许干粮，沿着金沙江一路奔跑，不顾沿途匪盗的威胁，紧紧追赶进藏部队。跑了多少天？忘了。只记得有一次吃干粮，一块饼干掉了，顺着山坡滚落，竟然也傻呼呼地去追赶，结果是自己滚落到山脚，饼干完好地藏在草丛间。
天道酬勤。部队是追上了，可人家不愿收留。带走人家媳妇，这是违背民族政策的，不能闹着玩。可阿拥决心已定，不收留就投河自杀，救上来后还是被劝返，就索性把一头浓密秀发剪掉。对于藏族姑娘来说，剪发是比投河还要严重的事态。解放军没辙了，只好通知她的家人来认领。家人一看，头发也没了，要你做甚？该干吗干吗去吧。
就这样参了军。
入了伙就是一家人，吃住混在一块儿不分彼此，连日用品也是战友们捐赠的。关于进藏途中的艰辛，早已扎根于进藏官兵的集体记忆，很多作品也有过生动的描述，但在阿拥的脑海里残留了浪漫的芬芳。也许是只要有女人的地方就会有故事的缘故，虽然吃的是袋食粉，断炊时以野菜充饥还有不少人中毒；尽管住的是雪野帐篷，梢不留意肌肤就会和冰雪粘在一起；哪怕没衣服换洗，每当洗衣服时总要留下一批人赤裸裸地呆在帐篷的被窝里；但一路上还是欢歌笑语蹦蹦跳跳的。有时也撒娇，装病，男战士明知其中有诈，也自动帮她们背行李，给马骑，装得逼真些还有肉吃。军首长对女兵也特别关照，比如谭冠三将军，每次见到都说，女同志背行李不要太重啊，累坏了身体可不好。听了心里简直美滋滋的。
就这样走进了拉萨城。11月，大抵是树叶凋零的季节。
那时的拉萨脏啊，到处是垃圾、乞丐和流浪狗。不少藏民受上流社会的鼓动，对解放军抱仇视态度，见到汉兵就骂假藏人，见到藏族解放军就骂假汉人，还唾口水，呸！藏兵更爱闹事，路上遇到女兵，百般调戏。民族政策摆在那，咱们惹不起躲得起，成天窝在军营里，没有4、5人结伴是不敢出门的。
也发生过两起比较有意思的事。
一个战士曾在八角街被一群尼姑用麻布罩住脑袋抢进尼姑庵，折腾好几天才放出来，都成传说中的药渣了。当时的重点工作是统战上层贵族，姓贾的团长结果被一个贵族小姐统战去了印度，闹成政治事件却又不便张扬，只好内部开会警告。
只要有人的地方，这档子事情总是难免的。况且小小拉萨，眨眼间涌进8000多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要树立起长期建藏以藏为家的思想，屈指可数的女兵就更显珍贵了。首长做报告总给战士画饼充饥，说只要公路修通了，就会有大批女学生来支援西藏，到那时就能拥有美满婚姻了。修路战士为什么日夜奋战，看来和这方面的鼓动也脱不了干系。
但战士是不许谈恋爱的，婚姻依靠组织安排。81农场一位战士试图勾搭女兵的劣迹被败露，关了几天警备，放出来后就开枪自杀了。但活人总不能给活活憋死啊。阿拥的几个女战友转业后都和意中人火速结婚了，原来都是眼神和手势在作祟。
阿拥在这方面对自己的陈述，应该有隐瞒的成分。她说她怕和汉人谈恋爱，怕被带到内地，再也回不了家乡。那么依恋家乡千里迢迢来到拉萨干啥啊？我好奇地追问了好几次，都被她委婉地转移了话题。不过，女儿很配合，屁颠屁颠跑进卧房捧出父亲的遗像，在她的怂恿下，阿拥开始羞涩而又骄傲地讲述自己的爱情故事。
她不愿说出丈夫的名字，丈夫的代名字就叫他。
他是一个英俊的农奴。贵族的女儿暗地怀上了他的孩子，贵族恼羞成怒地把他沉河了。路过的解放军救了他的命，于是随军入藏。
他俩在紫仲林卡的军区藏语学校相识。那时他是学校的卫生组长，阿拥是班长。他在检查卫生时，老是对阿拥班百般刁难，双方成了冤家死对头。53年，两个人同时作为首批藏族学生被送到中央民族学院学习，55年返藏时毛主席接见了他们。回到拉萨后，阿拥被分到科学院做翻译，本来和他不会有瓜葛了，经老乡介绍，成了婚。
就这么简单。哪像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多坏！阿拥最后总结说。
阿拥结婚大概是在57年底，估算也是27、8岁的老姑娘了。婚后不久，便随他去山南平叛。那时恩珠已在山南建立了根据地，活动异常猖獗，端掉了不少解放军哨所。送他们去山南的军车上架着机关枪，以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袭击。
有什么可怕的？习惯了。阿拥淡淡地回答我的提问。
阿拥的第一个孩子夭折了，是在她嫂子家坐的月子，月子没坐完，全面叛乱爆发，便被火速召到山南参加民主改革，落下一身病，十几年后才生下她现在这个唯一的女宝贝。
阿拥的嫂子段晖星是汉族姑娘，和她哥哥是解放军入藏后的第一赃汉藏通婚，可谓当代的文成公主。军区首长对此很关心，谭冠三将军亲自参加婚礼，说，这是藏汉民族团结的象征，很有意义。不过婚后并不和睦。59年她哥哥参加首届全运会，和一个藏族女运动员好上了，就离了婚。
段晖星目前也在成都干休所颐养天年，阿拥和她依旧保持紧密联系，把她当嫂子看。但阿拥说，汉藏通婚，历史证明是失败的。
这个结论我在和其他老人交谈时，不止一次听到过，过中原委，需另行探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