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一个一半生命在监狱中度过的人
|
| 时间：2006/03/05 出处：凯迪网络 |
题记
2002年，我在看守所里的时候，有一个时期，里面的人“流行”写一些回忆性的文字，主要回忆自己在外面打打杀杀的事情，当然还有爱情啊什么的，写完了还请我评点或修改。虽然我在他们看来是个“文化人”，但写文章尤其是文学性的文章我却并不擅长，反而是很头痛的事情，再加上他们写的东西很多辞不达意，内容也很空洞、重复，又有很多错别字，所以我一般也就是改一些错别字而已。
有一天，隔壁号子一个犯故意伤害罪的在押人员过来，拿着厚厚的一叠纸递给我，说：“郭老师，请你看看我写得怎么样。”我一看之下竟被吸引住了，他的这些文字从文学的角度来说当然算不上好，通篇充斥着错别字、语句不通的地方，还有许多因为特意追求“文雅”而形成的不伦不类的语句，但它的内容却吸引了我。它吸引我的主要有两点，其一，它描述了一个非常典型的因家庭不幸走向社会的流浪儿的生活轨迹；其二，这篇文字可以说对中国的看守所、劳教所、少管所、监狱劳改队等地方作了一次虽然粗略但却是全景式的扫描！
这个在押人员当时年龄27岁，却已经是几进宫了，几乎有一半的生命是在看守所、劳教所、少管所、监狱劳改队度过的，这一次他因为故意伤害罪，又将在劳改队中度过7年的时光。我问他这篇文字能不能让我保存，他爽快地答应并交给了我。一年多以后的2003年底，我离开看守所，因无暇收拾，这篇文字一直压在箱子底近两年的时间，直到最近才又翻出来，借这个地方献给大家，让大家可以从中了解一下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国的看守所、劳教所、少管所、监狱劳改队中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篇文字基本保持原貌，我只在以下几方面作了修改：一、改正了所有的错别字；二、将所有的特色地名和人名以××代替；三、原文没有题目，我加上了现在这个题目。原文从头至尾不分章节，我略作划分并用一二三四五标示；四、个别重复罗嗦的语句、段落予以删节。
郭延坡
2005年11月21日
一
我出生的时候，家庭是幸福美满的，那时的父亲是某单位的干部，母亲是国家公安职员，我上面有一个哥哥和姐姐，那时的我特别招人……聪明、乖巧、可爱。到后来我走进校园的大门，在学校里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在全班数一数二。
可这样的日子一转眼就过去了，悲剧就降到我的身边，它带走了我的一切童年的梦想……那时的我才刚刚懂得人事，不知父母间为么开始吵嘴、骂架，直到后来离婚，如此一家人全部生活在痛苦和烦恼之中，当时我也不知母亲为么经常打我，将弩齐发在我幼小的身体上。就这样，在幼小的心灵深处受到了伤害更加深重。记得母亲曾将我在三九寒天的日子罚站在院子里一夜，，我的两腿在冰冷的地板上麻木了，泪水哭干了，这是为什么？有时还将我吊在房檐上面，在冬天的雪地里，我被扒去衣服罚站……在这样的环境里走进了八三年元月的一天，天下着鹅毛大雪，在寒冷的日子里，一家人走进了法院，父母签了离婚手续。在这样的天气环境下，给我幼小的心灵深处留下了可怕的阴影，虽然在走进法院的那时起，一切打骂和痛苦的烦恼全都过去了……
可惜，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变成了四分五裂，不成样子。记得父母在法院都想要姐姐，可没人要我，到后来法院把我判给了母亲，可我的心了深深的记下了：父母亲都不想要我，我在这个家庭成了多余的一分子，到任何时候，我得走出这个家门。
我们回到家中，母亲不顾对我的伤害，拿着自己的衣物走了，他把我留在那可怕的地方。从那天起，在我心灵深处留下了这样一个想法：为什么父母亲都不要我？难道我不是父母所生的？就想起从前他们所说的话，我是一个要饭的女人留下来的。这种想法是我从一点一滴中变了，仇恨家庭和亲人！
从那时起，我常常想为什么来到这个痛苦的社会，也时常自己问自己，我到底是不是父母所生的？到后来我自己的回答是“不”。父母离开后，我的日子过得一直和从前一样，今天不是挨哥哥的打就是挨骂。
是到今天，我看见身上的伤口，就悲伤万分，回想起小时候受气的生活，我就是在这种难以忍受的生活中走出家门，带着仇恨和泪水偷偷跑向社会。在对于刚走入社会的我来说，一切都是新潮的，可并不是一帆风顺。为了逃避，只好走向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闯荡流浪，我曾伸出双手，向世人要饭，也曾饿晕在路边……
第一次孤身的我并不可怕，倒有一点轻松自在的感觉。当时我也不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痛快，只觉自己什么也不想了，在家的一切痛苦也都不翼而飞。可惜那时我才八岁，身无分文走出家门，面临着饥饿的问题，住宿的问题倒好解决，而饿使胆小的我变得胆大起来，也变得更加仇恨，妈妈的产生了报复心理。
最难忘的是，我走出家两天没吃一口东西，在饥饿中，我只有忍着疲倦的身体跑到亲友家去混饭吃。现在想起来我真有点傻，就没有想到家里人会找到亲友家中。当我走进姑姑家去混饭吃，就被留了下来，饭后送回了家。我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姑父把我送回家后就走了，而我等待的又是严格的数骂声……我并不在乎他们怎么样，只要一有机会，我就往外跑，不管是在外面要饭，睡在砖瓦厂和马路边也不愿呆在家中。
在外面的我担惊受怕，年龄幼小的我不分东西南北，只有躲在火车站里挨饿，一连几天没吃东西，最后饿晕在铁路边上……我开始了偷盗的生涯，开始，我只偷铁偷铜，到后来变为入室盗窃。慢慢的金钱在我的脑海中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转眼到了一九八五年春天，我在无意中得知了母亲的所在地址，这个音讯使我想起母亲这一走也有二年多没见面了。从此思母的渴望是我心烦意乱，无法忍受，慢慢的萌发了去找母亲的欲望，就这样，我几乎是流着泪水找到×××（地名）母亲所住的地方。当我站在门口时，“我该怎么进去呢？”我内心矛盾的想着，似乎见母亲是十分难堪的事情。冬天的冷风吹过来，吹得我脸上有点生疼，寒冷使我感到十分清醒。就这样不知不觉走了进去，当我站在母亲面前，就忘记了想好的语言，像个哑巴，心里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那时只有泪水和看见母亲的惊喜！就这样，我走进了母亲的生活之中，当我带着泪水在母亲的怀抱中时，过去的一切都将过去，只有母亲的关怀、爱护和亲切的话语，然后忙个不停的给我做饭，一直到晚上。母亲详细的问我：“在这一年多，你是怎么过来的？”听到关切的话语，我留下了泪水，对母亲说着自己的不幸命运。
母亲把我留在了身边，还给我找了学校上学。可我早养成了许多坏毛病，在学校的第一天，我就和别的学生打架，老师叫我请家长，我干脆不上学了，跑到教导处要学费，不知母亲怎么知道了，学也再没有上。从那以后，母亲因多种原因开始打骂我，使我受伤的心灵再次受到沉重的打击，最使我难忘的事，是邻居家的孩子打我，我拿了一根木柴把对方的头打破了，那天母亲没有问为什么，就不叫我吃饭。晚上反而罚我跪在石地上一夜没睡。
我当时年幼，想不通母亲所做的事，就怀恨母亲打我罚我，越想越想不通，自己就觉得不该来找母亲，还是在社会上鬼混好，没人管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种想法我对母亲一言没说，偷偷地走了，可惜现在才知道当初自己做错了。可后悔已迟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偷跑出来后，一天到晚除了害人，就是打架！如人们说的，好景不长在，好花不常开，那年十月份，我因为盗窃西关解放路人民银行，在公安人员的追捕下，带着偷盗而来的两千多元钱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乡，坐火车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天天过着吃喝玩乐的生活，录像和电影成为我一天离不开的地方。三个月后，钱基本上快花光了，，我只有重操旧业，偷鸡摸狗，干起了盗窃。
转眼就到了年底，看见别人家买这买那的准备年货，怎能使自己不想念家人和亲人？外面再好，到逢年过节时，还是家里好。这急迫的思想终于使我决定回家，年三十早晨六点多，我坐上回乡的列车，在火车的汽笛声下，心情复杂的我回到家乡……和亲人在一起过了一个幸福的年。从我懂事以来，这是第一个没有伤感的年三十。
初一初二，我偷偷摸摸地到亲属家去拜年，初三我们全家起得很早，吃过早饭就去了奶奶家，和其他亲属见面，一起去上坟。那时我第一次上坟，带着我从小养到大的小狗……转眼，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出过门，天天除了做饭就是跟狗玩。
二
三月十三日，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那天早上，我在家中做好了饭，等亲人们回家吃饭。可是等来的却是两个公安来叫门，他们真是来抓我的。我跟他们来到派出所，就被那明晃晃的手铐铐在了柱子上，到这时我才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高墙可越，法网难逃这些话语的含义。无奈，只有在摩托车的警笛声中被送进看守所的大门，高高的监墙上站着手拿钢枪的看押武警战士，监墙上条条电网就像蜘蛛的丝线使我寸步难行，铁门铁窗，在我的记忆中是用来关老虎与豺狼的。当走进十八个平方的房子里面，看着一个个留着光头的囚犯，我伤心得流下了眼泪，因为从那时起，我的命运将和他们一模一样，在这里生活。
就这样我从看守所期间，也学到了一些东西，也算没有白来一趟，比如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牢房里也有不成章的规矩，只有进来过的人才亲身体验过也身受过。“进门飞起来，冰糖腰子吃起来，穿心饺子拿上来，肉包子蒸起来，雀巢咖啡摆上来，电视音响、壁虎游墙……”
回想起在社会上，有人这么说：进了看守所，打不死也要扒层皮，这话一点也不假，可按里面的话说，不打瞎的不打跛的，打得就是不长眼的。对我而言，他们很爱护年幼的我，跟同情病人和老人一样，不像在社会上世人所说的那样是凶狠无比、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他们走向犯罪并不完全是自己的错，也有自己的难处……
我的拘留期快到了，我被办案单位举保候审，放了出来。那天是父亲接我回的家，到家后，我就去给别人带信打电话，忙了一天。晚上我对父亲发誓再也不害人不打架了，也不往外跑了，安心在家里，为工作繁忙的亲人在家做饭。可就在这时，我又被严打的潮流卷了进去，我不是被他们抓住的，而是被父亲送进派出所的。当时我没有恨父亲，因为父亲是个老实的干部，在他的生活中，没有违反法律这一项。就这样，法律是无情的，它没有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反而把我押上了刑场游行。你们想想看，那时的我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就要被送进监狱的大门，事隔十多年，到今天的社会有几个十二岁的孩子走进了牢房？
无奈，我就只有在这里说我游街的过程，那一天，我和判刑的、逮捕的一起押上街道游行，人们指着我说：“那个孩子多小！”有的同情我，有的骂我，亲人们看见了就躲着我。当我们游到双桥口时，我看见了一个临时搭起的台子，我们在台上判刑的判刑，逮捕的逮捕，当时我被判处收容教养三年。第二天没想到又押上汽车游行，卡车带着我们把××市这个小城游了个遍，这样杀鸡给猴看的事情连八三年也没有做过，这样两天我好像过了两年一样吃力。在无情的打击、折磨下，我渐渐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
在被送往××市××区少年管教所的前一天夜里，在房子里玩，又没灯，我不小心折断了右胳膊。早晨，刚开号子就听见管教叫我的名字，我出去后看见还有四个人，就知道要送了。我们被送到三监门口，监狱大夫检查我们是否有病，我就站出来对大夫说，我的胳膊在看守所断了，大夫拿住我的胳膊检查后，把我退回了看守所。看守所的管教问我怎么回事，我就将前天晚上的事说了一遍。当天下午，看守所的×大夫给我戴上手铐，带我去市防疫站拍片子、看病。我乘他不注意时逃走了，跑到河边的菜园子里躲着，一直等到天黑，我才回家。走进家门，就看见满房子的人，他们都是听说我从看守所跑了，帮着父亲来找我的，可他们谁也没想到我会自己回来。父亲就叫哥哥到看守所叫来了管教，他们为我做了些吃的东西，吃完后，又带了些东西，被看守所的管教接了回去。
三
无奈，我就只有在看守所里养病，同监的犯人对我也很好，帮我洗衣服。两个月后，我的病好了，就被送进了××市三监狱四大队三分队服刑。当天下午，父亲和姐姐来看我，拿着被子和日用品和吃的东西，走时又给我留下了二十元钱。
就这样，我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囚犯，在少管所开始改造自己。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我没有流泪和哭啼，只有仇恨！恨使我开始锻炼身体，为出狱做准备，锻炼让我发泄仇恨和怒气。在监狱里，我最爱站在四楼的窗户前，看着监墙外面的行人和对面中学的学生在操场上跑来跑去，做着游戏。我经常站在玻璃窗前发呆，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就这样，我在监狱里日复一日，过着痛苦而漫长的日子。
母亲经常来看我，到过年时，接见的人很多，母亲带了很多东西来，我和母亲在接见室里坐了半个多小时，母亲就走了。我回到监号等着父亲和哥哥姐姐来看我，可他们没来，因为哥哥在外面结婚，忙着没时间来看我。年三十晚上，多半少年犯思念家中父母兄妹哭了，我反骂他们没出息，自己就跑到电视房看电视去了，直到十二点，外面的鞭炮声把我吸引到了铁窗前，看外面的花炮。过年，监狱里除了看电视，还组织了节目，如下象棋，打篮球，猜谜等。
年就这样过去了，我们三分队从西楼道搬到了东楼道，新的一年开始了，我们又换了新的环境，可改造的路线一点没有变……直到十月国庆节，我印象十分深刻，因为我打架，被关进禁闭室。
事情是这样的，十月国庆节全监犯人休息，伙房也改善生活，我从楼下小卖部那里吃了晚饭，拿了几包“巴山”烟回了大队，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我和一个成年犯争地方，打了起来，我用凳子在对方头上打了四条口子，共缝了二十多针。当时，我被队长打后戴上手铐，被关进了禁闭室。当时我们的主管队长就到禁闭室看了我，还给了我一包“奔马”烟，临走时，又对我说了一句笑话，他说：“我们分队的犯人经常被别人打，没想到今天你把成年犯打下了。”
一个星期后，教导员通知我，写了检查和保证，就放我出来了。走出像狗窝一样的地方，心情特别好，也正好赶上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朋友都来看我、问好。我们就在一起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中秋节……
转眼到了年底，开奖励大会的时候，那天队长对我说：“到会场你往最前面坐。”他说完这句话后，我有点害怕起来，真有点心惊肉跳的滋味，因为坐在会场前面的人不是减刑受奖励，就是加刑给与处分的。害怕的原因是十月国庆节打架，当时打架，因为打掉一颗牙齿就加半年刑，别说开了四条口子了，我怎能不怕！可在会上谁也没想到我会减半年刑，当时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手中的减刑通知书不是假的，使我不得不相信。会后，我激动得拿着香烟，见人就打关（打关，指敬烟敬酒划拳等，在场的人依次进行，人人有份），有些没有减刑的人看着我直摇头，还说：“真没想到你也能减刑。”他们心里不服，可也没有办法。事后，我开始为出狱做准备，找衣服，买好烟、瓜子、花生和糖，我和朋友备了两个多月，东西备全了。
八八年十二月十二日，是我释放的前一天。我叫了一、二、三、四大队的朋友坐在一起，他们有的让我带信，有的带话，也有的对我说好话。晚上收了号子，我和几个关系好的坐在一起，说了一夜话。第二天一早，我拿着烟给我们分队六十多人打了关，又去了一回别的大队，队长就带我出去解手铐，办完一切手续后，我就走出监门，像飞出牢笼的小鸟回到了大自然中，得到了自由。
四
走出监狱的大门，我欢快的为朋友送信、带话，到中午我才回家和亲人团聚。刚走进家门，就被嫂子一句话问住了，她问我：“找谁？”我当时以为父亲和哥哥姐姐搬走了，就对他说：“找×××！”他就叫哥哥的名字，说有人找。当哥哥从房间里出来看我，全家人都出来了，他们问我早上放出来后干什么去了，我对全家人说：“给别人带信去了。”可全家人不相信，以为我去了××（地名）母亲跟前，只有姐姐给我帮着原了场，说快吃饭，菜都凉了。饭后父亲和哥哥对我说：“下午洗个澡，自己看着买套衣服。”后给了我三百元钱，下午我买了东西，又转了一阵。
晚上吃过饭，我和哥哥去二叔家看望有病的奶奶，回来的路上，哥哥对我说了开铺子的事情。第二天，我就在北关车站边开起了一家五金铺子，从此我每天早上起来，打扫卫生、打水，然后就看铺子，学习文化……就这样到了年底。
年初一晚上，哥哥回家后因为一件事情和姐姐争了起来，后来哥哥拿着凳子打姐姐，一边的父亲去挡，凳子打在了父亲的背上。我一气之下和哥哥吵了起来，他拿了一把煤铲，我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对哥哥说：这家没你发火的！哥哥气得丢下煤铲，打开一瓶白酒一口喝完，躺在床上伤心流泪。父亲一看这样，就对我发脾气，在我脸上打了几巴掌，我一气之下，就去了铺子。从这以后，我的心情一直不好，再加上劳改队认识的朋友经常叫我去跳舞、喝酒、玩。四月的一天晚上，我刚走进家门，就看见哥哥在打嫂子，父亲问他们为什么，不问还好，一问哥哥打得更凶了，我看不下去，就和哥哥打了起来……
无奈，我只有从家中走出来，从此铺子也不去了，每天和社会上的朋友鬼混在一起。那时正好赶上大学生游行，社会治安很混乱，“混乱对我们而言，就是天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混乱是罪恶的天堂！”我和朋友乘混乱，赶着集会去了一趟西安和石家庄找光阴（光阴：财路），在西安和石家庄呆了两个多星期后，我们就回来了。回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我去了××技校老朋友老明那里，再没有出来胡找光阴，每天去公园茶馆喝茶、打牌，晚上不是跳舞，就是在技校二楼女生宿舍开玩笑。
我在技校住的时候，和男女学生关系都特别好，那时正赶上他们学校组织文艺节目演出，和我关系好的一个女生叫我帮她们跳霹雳舞，我叫来了我们一起跳舞跳得最好的一个朋友，他在市霹雳舞比赛上得过二等奖，这样很容易就帮她们拿了个一等奖。
一天，老明叫我帮忙打架，我就跟着去了，到厂家属院门口，我和老明挡住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二话没说就打了起来。正打的时候，被厂保卫科抓住了，他们说交二百元罚款，我就给父亲打了电话，不一会父亲就来了，交了罚款，带我回了家。在路上父亲对我说：你哥哥对你那么好，给你开铺子，处处为你着想，你为什么还不听话！父亲只管说，我可一句也没听，只想着别的事情。回家后和哥哥一句话也没说，就像两个陌生的过路人，在这样的兄弟关系中，有生活在一个家里，不出事情才怪哩！好像一个是炸药，一个是火，他们是放不到一起的，可能正是这种感觉使我从家里退了出来。
打架使我认识了许多社会上的朋友，也从学校带出来几个娃娃，其中，马××最长，也是帮我打架最好的一个，现在他和我一样坐牢。记得有一次他来找我帮忙，我问他：对方几个人，他说：四个人，我就准备了东西跟他去了。在××中学操场上，我们看见对方，二话没说，拿刀就剁，一个剁在头上，一个剁在身上，其余两个跑了。当天下午有人给我带话，说汪××约我晚上八点在公园门口再打。下午，我又约了我们一起的李××、张××等人，晚上我们一起带着刀去了公园门口，但是架没打起来，因为我们都认识汪××的哥哥，他们见我们人也多，也没有再敢和我们打。就这样，我又认识了汪××一伙。第二天我又因马××把别人打下了，两天的时间可以说打了三次架。
后来我和汪××、刘××等人结了兄弟，我们有四十多人，专打社会上有名气的老社会，直到又后来犯了案。案子是这样发生的：我听说有人背后骂汪××不是人，我就去找对方，去剁翻对方，紧接着，汪××又叫我帮他打西关里的肥肥、三毛、娃娃手几个，这一次架是打了，可我被抓了。
我被抓住后，没有后悔，因为我在审查所里时，他们经常来看我，给我送东西。只是害苦了母亲她老人家，一个星期从××（地名）坐车上来看我一趟，送些吃的外加两张车票。当我每一次从包里拿出车票，心情不知有多激动，那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伟大的母爱！不分晴天阴天下雨下雪，来看我这不孝的儿子，整整一年的时间，母亲送了我208张车票。一年后，我被送往兰州平安台劳教，这一年我才16岁。在送往劳教的路上，我常常拿出208张车票，来回味母亲一趟趟送东西的事。最使我伤心、难过、激动的，是我接上劳教通知书后母亲来看我，一见我，母亲就哭了起来，对我说：“你哥哥这没良心的东西，我说你被劳教了，去要接见通知书，他把我从门里赶了出来，还给我脸色看。”母亲说完哭得更凶了，我只有安慰母亲。
五
母亲回去了，我和五十多个劳教的男男女女，唱着凄凉的囚歌，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乡，远离了亲人和朋友，那年我十六岁，就来到了可怕的劳教所。
在入监队，老犯人抢我们的钱、东西、衣服等。记得我刚进入监队，管教和犯人就搜走了我的钱和香烟，管教走后，犯人就要我们的衣服，日用品等。到晚上，他们不叫我们上厕所，白天学习走操时，他们找事打我们。一个月的入监教育，等于我们进了一个狼窝，他们一个比一个凶狠，一个比一个残忍。从入监队分到大队、中队和分队，我做了一次又一次的纪录，我的灵魂一次又一次的涂上了黑色的外表。劳动教养所，是我从一个无知的少年走向了成熟，走向仇恨人世间的黑暗。管教值班要吃（方言：抽烟称吃烟）红塔山，要喝冰糖茶，可谁知道，只有我们这些劳教人员和家属知道他们的红塔山和冰糖茶从哪里来！这就是他们所说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我分到了分队，就被家里人跑着（指家里人打点关系），给队长当水娃子（监狱看守所中伺候权势人物如队长、狱霸的年轻犯人，一般会得到权势人物的适当照顾，一如当今领导的秘书），一天给队长打洗脸水，端茶……。后来，我当上了监督岗，看接见、值班，这时，我也学会了抢拿别人的东西，谁和我过不去，我就借队长来耿赶（方言，俗称穿小鞋）他，叫他把好吃的、穿的、钱给我拿来。就这样，我在这种环境下越陷越深，直到加刑半年。
事情是这样的，我刚下分队时，一次早上点名，我不注意碰了一下兰州的马×，他就和别人把我打了，后来我当上了监督岗，又值班，就有了打他的机会，这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天早上，我找了一个借口，到他们组把他打在地下，然后就走了。早上出工不久，他和我们队长一起回来了，当队长问我怎么打断对方的胳膊，我才知道他的胳膊断了。队长打了我一顿，留我在分队，而马×被送进了严管队，后来，我加了半年刑，他扣了二百七十分，就这样我三年的劳教变成了三年半。
在这三年半中，我看到了社会上在黑暗的地方，管教人员向犯人要烟，犯人在里面卖毒品、吸毒、打人……，这一切都在管教的支持中进行，可谓昏君当权、奴才当道、魔鬼当世！加刑后，我就跟着出工，出了几个月工，我就又当上了监督岗，一直到出监的时候。
出监的前一天，一起的朋友为我拿来了一身衣服和瓜子、糖，我也买了一箱酒，准备出监。我等了一早上家里人，到下午一点还没有来，我想他们不来了，没想到我姐姐来了，他给我带了些瓜子糖，还有衣服，我把瓜子糖提了进去，又在里面提了一箱苹果，就进去洗澡换衣服，和朋友聚会。晚上和朋友们坐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和姐姐坐车从兰州回来了。
在从××（地名）转车这一段路上，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车行至大桥时，上来了两个满嘴酒气的青年，一个约有三十几岁，另一个约二十来岁。两人似乎尚未清醒，年龄大的一个上车就耍起了酒疯，从车后排开始，摸这个抓那个的调戏妇女，吓得女人满车吼叫，没一个男人出来制止。他们从后边摇晃着走到前面，到我身边时，我伸手拦住，拿出烟给他俩打了一关，说：“朋友，我刚从劳改队出来，边上的是我姐姐，希望你俩后边去！”那年龄小的说：“朋友，你放心。我把他拉到后边去就是了。”说完就拉着年龄大的到后边去了，可年长的不听，又跑了过来找事情，我说了两句，他也不听，我就和姐姐在东桥头下了车，他俩也跟了下来。我跑到一起的朋友家，拿了一把菜刀出来，对他两个人说：嗳，你过来！说完，我冲过去把年龄大的剁了几菜刀，他就躺在了地上，小的一个就跑了。
六
回到家，父亲对我说，你的房子收拾好了，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东西都没有动过，和从前一模一样，我就躺在床上睡了。第二天下午，我和姐姐去街上买了一身衣服和鞋，在回家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几个过去的朋友，说了几句话就回了。从此天天有朋友叫我去玩，或者喝酒。
一天晚上，几个朋友叫我喝完酒一起去工会舞厅玩。在跳中场时，我无意中碰了别人一下，就和对方打了起来，我们一起的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和别人打，结果我被对方在头上剁了三刀，他们都跑了，我被另外几个朋友送到医院去缝了几针。回家后父亲骂了我，第二天我就去找他们要医药费，他们七个人，给了我两千元，事情就算过去了。
不久以后，一起的好友对我说：“小冬，别玩了，跟我去做点小生意吧！”当时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就答应了。两天后，我带了四百元钱和他去西安进贺年片，晚上十一点的火车，可我们出来的太早，于是便去跳舞。
在去舞厅的路上，碰到了小龙、小凡、小全带着两个女孩子，我当场就看上了其中一个，便悄悄问小龙：这女孩的女婿是谁？小龙说今天下午他刚引上。说着话，来到小龙家，他叫我们进去，又对那两个女孩子说：你们俩在外面等一下。我瞅准机会留在了外面，陪两个女孩说话，我问那女孩是否和小龙谈恋爱，她说：没有，只是今天下午刚认识的朋友罢了。我一听，又对他说，小龙婚都订了，要不，他为什么不把你们引进去？就这样，我知道了她叫小灵。
我们正说得开心时，小龙他们出来了，我们又转了一会，他们就送我们上了车站，我又和小灵说了一会话，就坐车去了西安。第二天早上到西安，我和朋友去康福路进了货就急着赶回来，晚上十二点多，我们回到家。
第二天，我便和朋友拿了货去卖。我去了××学校门口，叫了几个朋友帮忙，下午没人，我忽然想起了小灵，就叫朋友去旁边的职业学校公关班叫她。我当时也没有把握她会不会来，也许就是缘分，上天的安排，她来了，我只好借口说忙不过来，叫她帮一下忙。就这样，我们边卖东西边说话，说得很投机，直到学生放学，她又帮我收拾了东西，又帮我拿回家。我留她吃饭，她说不成，我就只好送她回家。从那以后，她天天来帮我卖贺年片，又往回拿东西，就这样一个多星期后，我们就分不开来了，一天她不去上课，帮我在外面卖贺年片，晚上她回家慢慢就晚了。有一次，我又留她没回家，我们就住在了一起，一连几天。后来她被家人找了回去，从那以后，她经常和我在一起，不回家。
那年元旦，我和小灵没回家，住在朋友家。第二天下午我回到家，就听见父亲骂我，我问父亲什么事情，他只骂我贼长贼短的。当时哥哥也在一边的沙发上坐着，我就问哥哥什么事，哥哥对我说，父亲的一副眼镜不见了。我一听就火了，心想，我又没有拿你的东西，你骂我贼长贼短的，又要我给你拿回来！当时我对父亲说，这个家你叫我呆我就呆，如果像今天这样，我无法接受，我走就是了！说完，我去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父亲还在骂我。我当时流着眼泪收拾完东西，走出房间，父亲却又不让我走。我当时伤心过度，失去了理智，我说：你的眼镜多少钱，我给你！可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回来！父亲对我说的还绝，他说，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从今天起我们没有父子关系，你给我写个断绝父子关系的条子，你就滚！我当时问他怎么写，他说你就这样写：“×××（子名）从此与×××街××号×××（父名）脱离父子关系，从今以后，我做的任何事情都与×××街××号无关。”我照样写了，又印了指印，父亲也写了一份，他把自己写的给了我，把我写得收了起来。父亲又无理取闹，把我一把推倒在沙发上，哥哥一见这样，就提斧头砸了过来，我一躲，斧头砸在墙上，挂住了斧头，我反手仍在了地上，我伤心的流着眼泪，提起衣服冲出了家门。
我看见小灵站在门口，我们又说话，一直朝前走，她一直跟在我后面。快到河滩时，我买了一包烟两瓶酒，就坐在河边喝了起来。我当时真想喝的人事不清，大醉一场，把一切都忘记！可两瓶酒都喝完了，我还是和先前一样清醒，只是走路不方便，脑海里依旧是伤感、难过，如古人所言：借酒消愁愁更愁。我只有坐在河边流泪，小灵在旁边安慰我，她对我说了很多话，可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后来我也不知他怎么把我送到她们一起的铺子里，安排我睡下后，去叫了我嫂子和哥哥。我被叫醒时是晚上十一点左右，酒也清醒多了，嫂子叫我回家，我拿出了父亲写的条子。这样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厂家属院朋友家，朋友的房子一直空着没人住，我有那房间的钥匙，就打开门住进去，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我前脚刚进门，后脚小灵就跟了进来，她一进门，就抱住我哭了起来，我问她怎么了，她只是哭，等了一会，她才对我说，她怕我离开她。我当时确实有点想离开这伤心痛苦的城市，可小灵这样一哭一说，我就再也没想，因为我是个有责任心的男孩子，我要对她有个交代，就留在她身边。可她还是不放心，一天不去上学，陪着我，害怕我会偷偷跑了。
就这样十来天，我身上的四百多元钱就花完了。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我只好去找光阴，这一切都是为生活所逼迫，在无奈的情形下做的。小灵她不知道，她经常问我哪里来的钱，我只有对她说是借来的，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真话，她也从来没有发现我偷过人。
快到过年了，我想多找点钱，那天我一早出门，没有带她，只给她留了一百元钱就走了。白天，我找了两趟光阴，弄了些钱，准备过年用，可没想到晚上却出了点事情。
那天，我找了光阴，和一起的朋友玩。到晚上，我没有回家，就住在了朋友家。第二天早上，我们还没有起来，×××派出所的民警和联防来抓石××的哥哥，石××哥哥不在家，就把我们几个叫去了。好在平时我有防备，钱和刀子都藏了起来，不然就说不清楚了。这一去派出所，就押下了，直到腊月二十八，才通知我们给家里打电话，交保释金。我给姐姐打了电话，不一会，姐姐就赶来了，交了二百元保释金，把我从派出所接了出来。姐姐叫我回家，我说不回去，她问我为什么，我对姐姐说了一遍和父亲的事情。姐姐对我说，眼镜找到了，父亲也很后悔自己做的事情。
就这样，我回到了家。我再派出所待了六天时间，这六天里，我只想小灵怎么样了，只为她担心受怕。刚进门，为了知道小灵来过没有，我只有厚着脸皮问父亲，小灵来过没有。父亲对我说来过两次，她问你回来没有，就走了。晚上，我对姐姐说，我去××厂看一下，如小灵来了，叫她等我。我先去了石××家拿了钱和刀子，又坐车来到××厂家属院，可一切都使我失望，小灵不在。回到家，我问姐姐，她来过没有，姐姐直摇头。
三月份，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独立生活挣钱养活自己和女朋友，我和朋友去兰州打工。刚走出去打工，找工作很难，只有去卖苦力、当民工，一天和泥土打交道。后来，我找到了自己要干的活——当保安，我在歌舞厅找到了当保安的工作。可当时兰州的社会治安很乱，歌舞厅、卡厅经常打架，还有专门无事找事的人和白吃不给钱的，遇上这种人，我们就得为老板要钱、打架，不出事的时候，老板说的天花乱转，真正出了事情，老板就躲得远远的。
在社会治安混乱的今天，有多少外出打工的男男女女为了生活和金钱，被黑心的老板所利用！有多少男儿替这些黑心的老板去坐牢！还有多少少女，被他们逼迫去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肉体，为他们挣钱！可这些可怜的男男女女却失去了自己的恋人和青春年华，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在歌舞厅当保安没有几天，就因为替老板打架从兰州跑回来，但最后还是被刑警抓住了。在看守所里的时候，我还抱着老板为我跑事情（指打点关系）的希望，在看守所关押了一年后，我被法院判故意伤害罪八年有期徒刑，我才从自己的美梦中惊醒，可一切都迟了，只有认命去监狱服刑。
第二天，就是九四年大年二十九，我早上刚起床，小灵就从门里走了进来。我就问她是不是回家了，她对我说：你那天早上走后，我一直等你回来，可等了三天你也没有回来，我来找你，你也没有回来，我没有办法就回家了。早上我俩在一起，相互说这六天的相思之苦……第二天是大年三十，天没亮，小灵就来了，父亲和全家人看见她来都很高兴，又给她压岁钱……小灵在我家过了年三十，初一早上，姐姐叫小灵去奶奶家拜年，我也去了，初二姐姐又带着小灵去玩……就这样小灵和我们全家欢快地过了一个春节。
九四年三月份，天忽然热起来。一天，小灵父亲找到我家，要她回去，还要打她！我一气之下，对小灵父亲说：你敢动小灵一指头，我把你老不死的从这门里提出去！当时我被父亲骂了一顿，就和小灵出去了。到晚上，她父母又找来了，刚进门她母亲就骂了起来，骂她婊子，不要脸的东西，我们王家没有你这样不要脸的东西。又让小灵把他们买的衣服脱下。我当时听得很气人，就对她父母说：你们往出走！这是我家，不是大街！我就这样把她父母从家里赶了出去。
三月份，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独立生活挣钱养活自己和女朋友，我和朋友去兰州打工。刚走出去打工，找工作很难，只有去卖苦力、当民工，一天和泥土打交道。后来，我找到了自己要干的活——当保安，我在歌舞厅找到了当保安的工作。可当时兰州的社会治安很乱，歌舞厅、卡厅经常打架，还有专门无事找事的人和白吃不给钱的，遇上这种人，我们就得为老板要钱、打架，不出事的时候，老板说的天花乱转，真正出了事情，老板就躲得远远的。
在社会治安混乱的今天，有多少外出打工的男男女女为了生活和金钱，被黑心的老板所利用！有多少男儿替这些黑心的老板去坐牢！还有多少少女，被他们逼迫去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肉体，为他们挣钱！可这些可怜的男男女女却失去了自己的恋人和青春年华，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在歌舞厅当保安没有几天，就因为替老板打架从兰州跑回来，但最后还是被刑警抓住了。在看守所里的时候，我还抱着老板为我跑事情（指打点关系）的希望，在看守所关押了一年后，我被法院判故意伤害罪八年有期徒刑，我才从自己的美梦中惊醒，可一切都迟了，只有认命去监狱服刑。
七
离别了家乡，离别了恋人，我又踏上了服刑的道路。在投牢的路上，我痛苦的从车窗往外面看，只看见两面的荒山，连一棵树也没有，越靠近监狱，环境就变得越来越可怕，就如人们所言：风吹石头跑，遍地不长草！在我们面前除了奇形怪状的石山，再没有别的东西，再没有别的房屋。
在这种环境下，我和其他犯人来到了阴森可怕的监狱，在那里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是走进了难民营！监墙不像监墙，干警不像干警，他们穿的衣服又脏又旧，犯人们也穿的各式各样的衣服，有的还破烂不堪，连街上的乞丐也不穿那样的衣服。到大队登记时，教导员对我们说，这里冬天很冷，环境又不好，我们又没资金给你们发衣服，希望你们写信向家里要。当时我愣住了，不知这是什么样的监狱，连犯人的衣服也不发。到晚饭时，我看着打来的饭菜，没有吃下去，直到晚上学习时，我才给家中亲人写信。信中我写了自己所在的监狱环境和伙食问题，就因为我在信中写了几句话，就被队长打了一顿！我在信中并没有胡说什么，只说住得像狗窝、吃得像从垃圾堆里拣来的一样、犯人连穿过的内裤也偷，就这些都是实话，就使我挨了一顿打。
工作环境更是人间地狱！出工没几天，我们一起来的赵××腿就被石头砸断了，队长却说他自伤自残，不但没给治疗，一天出工收工，叫别的犯人从手、脚上把他抬着走，不叫他休息！还有我们大队和我一起去的张×，他从十几米高的山坡上连人带车一起滚下山坡，队长走过去，二话没问就是一顿打，打完后他站不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腿断了，他对管教队长说了，队长也没管，直到下午，才送往医院……
转眼这样不幸的事情就发生在我身上，那天，我被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打断了脚腕子，无法行走，收工时被别人背回监院。从那天起我就休息，在休息的日子里，我给家里写信说了脚被砸的事，姐姐收到信后就赶来看我。在接见室里，姐姐看了我砸断的腿脚，又和我说了很多话就走了。我拿着姐姐送来的东西，刚走出接见室门口，就被两个犯人接过东西提上走了，我回到房子。什么东西也没有了，全部被大组长和统计拿了去！后来大组长给我给了一双球鞋和一点吃的东西，我也不敢说什么，因为干活是大组长（大组长也是犯人）说了算，管教队长并不管生产任务，他只管犯人不要逃跑，其余的全由大组长管理。如果你不给他东西，他就给你找事，叫队长打你，理由是石头大了、车子没装满等等；再一个，你就别想完成一天的任务，只有等着挨打。在监狱里，我为了少受罪少挨打，把吃的喝的东西看得很淡，只抱着一个希望，就是少被耿赶（方言，刁难、欺负）。
我休息了不到一个月，队长就叫我出工上矿山，可我在休息的这一段时间里，越想矿山越害怕，可以说产生了一种恐惧症！不仅是我的脚砸断了，还因为休息的这段时间里，一个在矿山上砸残的犯人说起他的致残经过。他说，当时一个像小山一样的石头从山上滚下来，大石头粉成了碎石，有一个头大小的石块砸在他脚上，当场就把半个脚砸没了！他的这还算轻伤，重的当场就死了五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大队长，另外砸断腿、胳膊的不下十几个人。从那时起，我就害怕自己腿好了再上矿山，可是越怕什么，什么就来得越快。
腿断后不到一个月，队长就叫我出工，那天出工时我躲了起来，等出工的走了以后，我才出来。那天工我是没出，可我知道晚上收工后队长的一关不好过，他们打犯人就像铁一样，我是无法接受的。我心里越想越害怕，想到后来，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我想这样活人还不如死了，少受些洋罪！想到这里我流着泪写下了最后一封信，找来了一大片玻璃，砸成指尖大小的碎片，全部吃了下去。
（待续）
原帖地址：http://club2.cat898.com/newbbs/dispbbs.asp?boardID=1&ID=1008147&page=2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