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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脱就是70年 从丁玲到木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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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6/02/27 出处:全视界 |
“丁玲,她在30年代的出现,她的名望,她的影响,她的吸引力,对当时的文学青年来说,是能使万人空巷的,举国若狂的。”“木子美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玩笑,她用玩笑作为突破口,解剖男人,也解剖这个世界。”
这两个女人隔着70年的时光遥相呼应,以文字涉猎禁区,挑衅着人们脆弱的神经。所不同的是,前者穿着衣裳,后者却裸裎相向。
脱了70年的衣裳——从丁玲到木子美
2005:北京初冬的木子美
11月21日,初冬的北京。
博客网办公区,各人在电脑前埋头工作,许多脑袋此起彼伏,就像QQ里的卡通小头像,虚拟,不真实。
有人叫:“李丽,李丽……”一个细细的声音弱弱回应了一下,而后一个小脑袋探出,赤红的头发向外支棱着。
几分钟后,这个赤红头发的脑袋晃到了一个小会议室。
近镜,脸颊瘦瘦,皮肤黄黄,表情很安分,头发不驯良。
李丽,可不就是著名的——木子美?
木小姐笑了,眼角一条条的鱼尾纹触目惊心,就不足30的年龄而言,实在有声色过度之嫌。
一次私下聊天说到她,朋友说“浪——得虚名”。这大约是多数人对木小姐的看法。而对此木小姐早已宠辱不惊:我只不过是通过身体来实践我的哲学,身体哲学。她睨视着你说:我已经从良了。
木子美,或者李丽,冲着我微笑。笑得矜持有度。
想起她的名言:要采访我,必须先和我上床;在床上能用多长时间,我就给你多长时间的采访。
我笑,问:你打算给我多长采访时间呢?她便也笑。
她坐在那里,干涸起皮的肌肤透露出一个信息:南方的肌肤承受不了北方冬天的严寒。在北方男女里扎堆,她显得过于单薄瘦小。她的眼白微微泛黄,眼神不可捉摸,这让她看上去有点凄惶,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去年,她被博客网招为市场经理,一时舆论哗然。不过主流的看法显然认为,她成名于博客、推动了博客,理所当然该继续效力或者获利于博客。现在,大概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此时她已不是市场经理,而只是一个普通编辑。博客网的普通编辑李丽说:“我从小就想做伟大的人。”“想做一个大文豪。”
人生啊,譬如朝露,去日无多,当不成大文豪,总还得做点什么。因此,“别人不敢剃光头的时候我剃了光头,别人不敢说性的时候我说了性”,这让木小姐成为一部分人眼中令人发指的离经者、成为另一部分人眼中仰之弥高的叛道者。现在她在博客网里负责“播客”业务。她也放弃了文字博客写作,转而成了一个“播客”。在播客里,她一如既往坦白地将她的性爱生活以声音的形式呈现。可是经过流氓燕、竹影青瞳轮番轰炸后的公众显然已经有足够的承受能力,不那么容易一惊一乍了。诚如有人所言,木子美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玩笑,她用玩笑作为突破口,解剖男人,也解剖这个世界。
而70年前,有另一个女人,她的所作所为注定是一场惨烈的悲剧,她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切入这个世界,发出先锋的声音也因而背负上沉重的命运。
1930:丁玲的性情文章
照片已经发黄,记忆开始受潮。
文学界的老前辈孙犁说:“丁玲,她在三十年代的出现,她的名望,她的影响,她的吸引力,对当时的文学青年来说,是能使万人空巷的,举国若狂的。”70年前,这个使得举国若狂的女人,比现在的木子美还要年轻几岁。她相貌平平,从来没有往那张圆脸抹上更多脂粉、从来没有把身体包裹在低胸衣里、更不懂得在镜头前扭出S型——而这一切,是现在下半身女作家们最基础的功课。因此她笔下的性与爱直接而朴素,发自内心冲动喷薄而出,吓坏了那个时代。她在上世纪活了八十几年,用几年写了“莎菲”这样的性情文字,用几十年来承受磨难,最后在剩下的时间里收敛了先锋的芒刺,扮演一个马列主义老太太,直至善终。1927年,她这样写道:
“当他单独在我面前时,我觑着那脸庞,聆着那音乐般的声音,心便在忍受那感情的鞭打!为什么不扑过去吻他的嘴唇,他的眉梢,他的……无论什么地方?”(《莎菲女士日记》)这些文字在二三十年代的中国显得生猛无比,来势汹汹,其时即便是思想先进的那群男性亦在新思潮与旧文化之间徘徊挣扎,她以一个弱质少女之身在文坛掀起了一股情色风暴。而文字里的莎菲,多少就是现实里的丁玲本人。
当下的年轻一代已很少有人对丁玲的作品和文学史上的地位感兴趣,然而关于她私生活的话题却几十年未偃旗息鼓。她的著名的罗曼史是一个以悲剧收场的三角恋爱事件。三角恋爱,三人同居,举国哗然。那时候,她与胡也频公开未婚同居已够惊世骇俗。后来,一个又丑又穷的诗人来到他们家里,这个人,就是丁玲认定的最天才的天才——冯雪峰。丁玲芳心大乱,“我停止写作,只有一个念头——听这个人说‘我爱你’”。她对胡也频说:“我必须离开你了。现在我知道爱情是什么,我爱上他了。”胡也频听了这话,悲伤不已。而后,丁玲追随冯从北平到上海,深爱丁玲的胡也频也随之而去。他们三人在上海、杭州同居共住。这种局面没有维持太长时间,理性最终战胜了情感,丁玲重新回到了与胡也频的两人生活。然而不久,胡也频即被捕身亡、冯雪峰也很快遭遇同样不幸。此后一生,无论她与谁在一起,都摆脱不了对胡的“纪念”,和对冯的“怀念”。著名的斯诺夫人说,她看到丁玲,就想起了乔治·桑这样的女子。不知道斯诺夫人想起乔治·桑的时候,是否顺带想起这位著名女诗人的香艳情事:她与大文学家缪塞的艳史、与音乐大师肖邦十余年的同居生活,成为19世纪法兰西的美谈之一,并留下了一篇篇揭示她内心深处情感奥秘的情书佳作。她可以称得上是女性解放的先驱。尤其是在两性关系上,她倡导女性的主导地位,认为女人不应该成为男人情欲的发泄对象,女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应该主动去得到满足。天才女子的爱恋总是惊心动魄的,她们的触觉原本就更敏锐、感情原本就更灼热,可是难保不会烧伤了自己。
丁玲的先锋与木小姐的前卫
木小姐前卫否?叛逆否?
我的答案是:前卫,但不叛逆。
在这个主流观念依然谈性色变的社会里,木小姐的举动看起来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实际上却正合正日益开放的社会风潮。
现代社会已经从跳交谊舞到蹦迪,从扭扭捏捏的班级联欢会到放浪形骸的性爱Party,从规规矩矩的大合唱到随意乱吼的卡拉OK,从自认潇洒地抽烟到猛嗑摇头丸,在越大胆越潮流的一片声色光影里,木小姐一枝独秀。木小姐牺牲了爱情,而将自己交付了欲望。问木小姐,你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伟大吗。她点头,说:“当然,我是博客之母啊!”
现在她说她“从良”了,在博客网里循规蹈矩地过小白领生活,在去年德国之声主办的博客大赛里态度从容地做评委,以“从良”的低眉顺眼模样出版私人博客日记《从良》。如果说最初的博客写作是一时的率性之举,现在的她已经开始小心翼翼对这个社会抛着媚眼。
木小姐活得并不冤枉,尽管一度为骂声淹没、被原单位开除,但到底享了身体的乐,《遗情书》给她赚了不少版税,博客网也成了更好的东家,更成就了她先驱和殉道者的身份,得以生存在某种伟大的精神幻想里。丁玲前卫否?叛逆否?
前卫。叛逆。
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别说中国,就是西方社会也还包裹在老派守旧的道德观念中,美国的女性解放运动要到60年代才开始轰轰烈烈。那时候好莱坞电影里甚至没有接吻镜头,丁玲却在文字里描述着“色”的诱惑,身体力行三人同居。这还不够先锋不够前卫么?可是她显然不及木小姐幸运,她的先锋带给她的,是长达一生的悲剧。这样的批评可能还算是客气的:“她一辈子搅在各种是非里。她也用这种眼光看别人……她有一切‘坏女人’的毛病:表现欲、风头欲、领袖欲、嫉妒……”事实是,她连青春期的小布尔乔亚情绪还没来得及宣泄够,就骑着战马奔赴前线。在终日敌机低空轰炸扫射下,她哪有时间像木小姐那样经营自己的身体与标志性的头发;大队骑兵卷起的漫天烟尘中,她哪有精力去和民众意识做搏斗,赢得先驱的名头?在那个大时代中,她的身躯迅速被滚滚红尘所淹没。
而她的生命里,蒙冤受难的岁月至少有29年——即从1955年被打成“丁陈反党集团”首领,直到1984年彻底平反,恢复名誉。但如果从1943年丁玲在延安整风审干期间被迫承认自己有“自首行为”算起,她蒙冤的时间竟长达41年,那是她整整一半的生命历程。在这坎坷的一生中,丁玲先被下放北大荒12年,后被关进羁押政治犯的秦城监狱5年,出狱后再发配到山西长治郊区的老顶山嶂头村4年,可谓饱经磨难,九死一生。受株连者不仅有她的亲属、同事,甚至还有主持正义的审查办案人员。丁玲说,当年她像被发配的林冲一样,脸上刺了“叛徒”、“反党分子”、“右派分子”。而历史已经证明,丁玲是一个飞蛾扑火般忠诚地追求革命的所谓“叛徒”,是一个没有任何反党罪证的“反党分子”,是一个没有任何右派言行、甚至在晚年又被扣上“左派”、“红衣主教”帽子的“大右派”。齐豫在一首关于以林觉民《与妻书》为题材的歌里唱:
当我看见你的信/我竟然会相信/刹那即永恒/爱不再开始/却始终停在开始/把缱绻了一世当作被爱了一世/你的不得不舍和离弃都是守真情的坚持……她的不得不舍和离弃都是守真情的坚持。外人看到丁玲的另类与荒谬,不过是她坚守内心的方式。
爱情确实曾经来过
2005年的木子美说,她现在的男朋友只有22岁,比她小。喜欢年长男人的阶段已经过去了,她说,她现在能闻到三四十岁男人身上的腐烂气息。而这些刚长成的年轻男人们却带着还没被腐蚀的清新。在最近写的歌词《从良》里她说:阅男无数从此良好/吹拉弹唱遗情奏/放下屠刀立地成妖/不分青红爱皂白/曲终人散一了百了……她的从良大概是一个玩笑,她的恋爱大概也是一个玩笑。
1986年3月初,病床上的丁玲在望着窗外很久以后突然说,雪峰死了几十年了。
是,冯雪峰,一个让她爱了一世怀念一世而又不能相守的男人。
而后她又向守在她身边的陈明,她最终的爱人,倾诉了最后的爱意:“你再亲亲我,我是爱你的。我只担心你,你太苦了。”几天后,她离开了人世。
如果人生是场电影,闭幕曲应在此刻响起——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年少不经世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于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
滚滚红尘里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
许多年以前,王小波在给李银河的信中说:“我对好多人怀有很深的感情,尤其是对你。爱你就像爱生命。”这些信有几封是写在五线谱上的,“它们裹挟着坐立不安的爱情,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又踢去,终于走向婚姻”。爱情,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来过。数十年光阴流转,70年后的木子美已不耐烦像70年前的丁玲那样,穿着衣服裸露精神,可是暴露在岁月风尘中的木小姐,又能对谁说出“我是爱你的”这样情深意重、堪以一生相许的话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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