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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菜头：给牧沐的公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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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2005/11/26 出处：凯迪网络 |
与牧沐夜谈
牧兄：
上次到你这里把玩了李镇涛以后，一别数月，近来可好？
晚上路过你这里，看见你的新贴，你又怒了。印象里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情，在网上那么多年了，很少看见你这个样子。当年在中青在线认识你，从未见你在那里拉人。后来我砸了网络批评，呼啸而去，也没见你说过半个字。我觉得你一向撒脱，是个达人，怎么今天变成了这般模样？
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你老小子是不是动了什么邪念？准备借这个事脱身而去，直接关闭了凯迪？这样一来，你就不是杀死亲生孩子的凶手，把一场自杀变成了他杀？我始终觉得味道不正，你开办凯迪以来，对你吆喝的贴子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为什么是这一个？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是这一夜？
老牧头，你不是刚失恋吧？
凯迪能有今天，中国有这么个BBS，网友有这么个地方，老牧你居功至伟。还记得当年吗？人开始多了起来，服务器不够用了，你又去想办法。每过几晚，你都异常兴奋地告诉我当天的PV已经达到了多少多少？到了十万的那一晚，我问你，什么时候能到100万？你还跟我谦虚，还早还早。那时候你通宵工作，不知道贴了多少图片，内容一水的《海口的黎明》。
所以我一度很难理解你，你说你五十多岁的人了，舞不跳，妞不泡。整天和一班相当于你子侄辈的小编在一起搞网络，晚上让别人睡，自己熬通宵上第二天的版。没事还要被官面上的人叫去和咖啡，搞批评和自我批评。抗争、辩论、发怒、威胁、妥协，然后让凯迪继续维持下去。你图个什么呢？
人家天涯是要上市，而你又是为了什么？
记得我很早问过你这个问题，你在电话里大声对我说：“菜头，以前没有互联网，现在有了，我们是在创造历史，我们就身在这历史之中啊！”一口湖南话内力充沛，震得我房梁上的灰簌簌而下。上网那么多年，你一直如此，我没见过谁比你更天真，更没有见过谁比你更坚韧。天真，是因为你依然有梦想，依然在追，为了关闭你那几只“猫”而流眼泪。坚韧，是因为那么多年里一直在凯迪这里坚守，夜夜通宵，夜夜上版，夜夜看护稚子一般看护这个网站到今天。
老牧啊，你牧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你那湖南人的骡子脾气全用到了你自己身上，所以就那么几杆枪居然也弄起来那么大一个网站，所以每次打电话给你第一句话我绝对不问你饮食起居，而是问你现在手头有多少人，几条枪。
我觉得在这样一个年代里，还有梦想或信仰的人是幸福的，是值得尊敬的。因此你说你因为编辑误删了网友的贴子而流泪，别人觉得是矫情，但我却相信这是真的。你又不是超女，不必为了拉票而流泪。如果你的泪是为拉同情票而流，那么它早应该在凯迪的PV不到10万前流干了。世间有的泪并不为选票而流，但有的人不懂，又有人不信。那是机智超过了情怀，和他们说不明白的。佛祖说在末法时代，人极聪明而无智慧，目光皆可杀人，残酷无情，五蕴炽热。我想，说的就是现在吧？在这样的时代里，怀抱梦想，坚守纯真，那么遭到怀疑和攻击并不奇怪。人们倾向于攻击他们所不能理解的事物，诋毁他们所不具有的品格，这倒是自古以来一直遗传良好的基因。
上天保佑心地纯良的人，因为他们有所坚持。
见到有网友给你上网络课，告诉你言论自由的真义。我很钦佩他们好为人师的勇气，笑到经脉逆转。又看见你恼怒地请他们去强国，去天涯，我几乎笑到爆炸。老牧，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想法这么那么没谱呢？你还是你吗？还是海口今天刮的是台风？
他说的部分是事实啊，亲爱的老沐头！要是你关了凯迪，教育你网络言论自由的这帮人会立即掉头不顾，去天涯，去强国舔版主的鞋底。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你在凯迪大肆封杀，估计你面前也会立即谀词如潮，赵老师是声声紧，他们是声声赞，希望能在你的大棒和皮鞭下能多活片刻。但是，那样一来，凯迪就不是凯迪了。
没有必要为这种批判而感觉上火，能在这里抗声和你要权利要平等要自由的人，其中没有几个知道自己是要什么。他们要的是无义务的权利，他们要的是无边无际的欲望。和网络一点关系没有，那是欲望，个人欲望而已。他们能为了升个小官而让老婆被上司强奸而不发一言，他们能为了求一口活命的水而猛舔皮鞋跪下当脚蹬，那时候他们不要权利，不要尊严，但是他们可以问你要，到这里问你要。
唯一的原因是你这里有。
他们不曾争取，但是却要求你努力而争取到的，而且心安理得。凯迪这里还能说点话，不是因为他们做出了什么努力，而是你去努力的结果。这里每一寸空间，是你在无数争吵、辩论、威胁之后得来的。孬种到你这里变成了理直气壮的勇士，我觉得这才是你的伟大之处，你的成功之处。你让他们免于舔皮鞋的命运，在凯迪站直了当回人，这是不得了的成就。
所以没有必要为这些人而烦恼，凯迪不因为他们的存在而壮大，而当凯迪有一天无法访问的时候，他们也将掉头而去找皮鞋，看都不会看一眼。你的凯迪不是为了这些人而开的。他们知道你的弱点，所以可以在跟贴里找你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去打击。不值得为了他们而生气，他们上网，跟贴，只想证明他们有那么一点点与众不同，不管这种与众不同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他们无所顾及。他们需要那么点快感，即使是死了，也会对着自己的尸体手淫的一族。何必动怒呢？
有什么讨论和对话的必要呢？我想不明白。当年我在藏区上班的时候，有几个上海旅客也和我谈公民权利。无论怎么解释都不听，无论怎么说都不接受，要我立即在大雪里调飞机让他们走，否则中国的法制建设就完了，消费者的权益就被践踏了，中国的国际形象就毁了。于是，我叫了几个一米八以上的警卫带他到野地里谈，我耐心地做最后一次劝解：“权你妈逼的利？看见了没有，这里满地都他妈是狼毒，几十里地里一个人都没有。现在，信不信老子打死了你狗日的埋在这里，谁他妈知道？明年无非花开得鲜艳一点，要不要试试？”很客气，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感谢我们所做的一切，说是理解万岁。
老牧，问题还是回到很多年前：你为谁开的这个网站？你为了什么而开设这个网站？
如果你现在觉得不值得，觉得很委屈，那么我支持你关掉。大家都不玩了，自然也就清静了。如果你觉得你当年坚持的东西还在，你还在追求梦想的道路上，那我建议你继续开下去。因为你为自己而开，为了真想来这里的人而开，甚至包括我这样的过客，能在网络上无尽的流浪中找个歇脚的地方。这样那样的人总会来，就如同非洲草原上的大型猛兽，它们扑杀了斑马，吃完了以后肯定鬣狗和秃鹫会成堆聚集在残骸上。但是，你觉得猛兽是为了这些食腐动物而去捕杀而去奔跑吗？如果这也是上天的安排，那它为什么不在整个草原上只创造鬣狗和秃鹫呢？
牧兄，如果说到历史，你已经在你自己创造的历史中了。凯迪是互联网上的奇迹，以一人之力建造的金字塔。无论你继续前进还是就此撤离，没有人能说你什么，因为没有人能做到类似的事情。人生苦短，可以过得不幸福，但是不能过得不快乐。金钱、健康、名位甚至幸福都能被夺走，但是快乐谁也夺不去，无论是在高墙之后还是灰色马车之前。要想快乐，那就要给你的心以自由，不要束缚了它，以至于被太小的碎屑迷住了眼睛，看不到你的世界其实如此宽广美丽。人往往走到后来，就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老牧，不要忘记了那些夜晚，不要忘记了那些喜悦，不要忘记了那些人以及你的那些努力！
祝好！
和菜头 上
PS. 和我说过的那样，未必经常能见到我。如遇有事，我必星夜驰援。我守住了我的话，希望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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