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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周末》关于李劲松律师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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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2005/11/13 出处： |
告民政，告工商，告劳动，告财政，告法院，以代理行政诉讼而出的“告官律师”付出惨重代价：被事务所解聘，被法院抓进看守所，终于在当地无法立足。
“告官律师”无奈漂泊
□本报记者 吴晨光
以打“全国首例状告春运涨价官司”闻名全国的李劲松，在广东佛山干
不下去了。
“他不是一个律师吗？敢于屡屡告官的律师吗？怎么今天连自己都保不
住了？”熟悉他的人在议论着。
２月１日，李劲松面对记者时，脸上写满忧郁和落寞。“我再也顶不住
了，”他证实了自己要走的传言，“尤其是去年年底法院对我的那次拘留。
”
告法院，被法院抓进看守所
２００１年１２月３０日下午，广东佛山律师李劲松正在家中翻阅着王
文富的案卷。这是他代理的又一起行政诉讼案。原告王文富————佛山城区法院的一名保安，因加班工资等问题与法院发生争议，并将法院诉至当地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由于不服仲裁裁决，王又起诉到佛山市中级法院。
１２月下旬，李劲松接手此案后，就听到了一些同行的警告：“你敢代
理告法院的官司，可要考虑后果。”但面对王文富的渴盼，李劲松没有改变主意。８天后———２００２年１月７日，此案即将开庭。李劲松家的门突然被敲响了。“那是城区法院的一位法官。”他回忆说，“他让我马上到法院去一趟。”“赶到法院后，他们就限制了我的自由。法院以一件与我有关的执行案为由，要求我在当天下午５时３０分之前拿１３万元现金送到这里，否则就要将我拘留１５天。“我立即拨通了几位亲友的电话。但当法院知道钱可能按时送到后，立即收缴了我的手机。亲友们带钱赶到法院时，我已被送往一家看守所。”
摘掉手铐、脱掉鞋子，李劲松被押进囚室。那从水泥地传入体内的寒气，在他的血液中游走。监室内十几双眼睛同样冷漠。一个人悄悄告诉他：这里有“规矩”，新来的人要脱光衣服，跪在地上向监室的老大诉说“家史”。李劲松的运气不错，“老大”没有逼他。不过，他要给这１０多个人洗碗、收拾床铺，这叫“新兵为老兵服务”。
阳光从监室的天窗中一丝丝消失。李劲松反复琢磨着被拘留的事情：那
桩与他有关的执行案，在２００１年４月，城区法院就已受理。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代理了王文富状告法院一案后，自己就被拘留了？拘留１５天，那么２００２年１月７日此案开庭时，他还要呆在这里……
由于筹到了钱，２００２年新年钟声即将敲响时，李劲松被放了。“这
是我平生第一次进看守所。”他苦笑说，“本来也想过来这里，为别人代理案子。”李的妻子守候在看守所门前。当李劲松看到爱人通红的双眼，他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代理行政诉讼被逐出事务所
１９９４年，刚过而立之年的李劲松从老家江西来到佛山。他最初供职
于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从１９９７年起开始为人代理案件。五年来，李劲松不停地与一种力量抗争着。他先后将民政、工商、劳动、财政、法院等行政部门推上被告席。他因此成名，但与之同来的是：他先后两次失去工作、家人终日为他担心，还有他瘦了两圈的脸————以至于去邮局取汇款时，人家怀疑身份证上的人不是他。
李劲松这样描述他代理的首起行政诉讼官司：
１９９８年，寄托了无数人幻想的电脑福利彩票登陆佛山。“我中了！
”一个码头工人狂喜道，“奖金２５０万元！”但当那个码头工人疯狂地跑到兑奖处领奖时，他仿佛从天堂跌入地狱————公告已经贴出：由于机器故障，他所中的奖作废了。失魂落魄中，那个码头工人莫名其妙地将那张彩票交回了兑奖处。但当他清醒过来，回去要彩票时，对方已不承认曾将彩票卖给他。
工人将此事投诉至媒体，事情见报了。但几天后，广东省募委同样在媒
体发出公告：那个码头工人捏造事实，损害了“福彩”的名誉。作为码头工人的诉讼代理人，李劲松将广东省募委告上法庭。正当李积极准备开庭时，他所在律师事务所主任找到了他：“上面已经有人狠狠训斥我：你是怎么管律师的！”从主任阴沉的脸上，李劲松读出一种压力。这句话，又将压力传给了他。
“当时有些太血气方刚了。”李劲松回忆道：“我的态度很不客气：不
让我在你这个事务所代理，我就到别的所去；不让我再以律师身份代理，我就以公民身份代理！”
最终，李劲松以公民身份代理了此案。他和主任的关系一下子闹僵了。１９９８年年初，他不得不辞去律师职务，转入广州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彩票官司在此时已有结果：李没有胜诉。
创三个“全国第一”三度失去工作
两年后，李劲松回到佛山另一家律师事务所重操旧业。一年之内，他便
创造了三个“全国第一”————“首起状告劳动局不维护职工权案”、“首起状告工商部门不作为案”、“首起质疑春运涨价案”。
但就是第三个“全国第一”，让他再度失去工作。２００１年春节前，李劲松回家时买了一张佛山至揭阳的车票。按照春运时的票价，他必须支付２３９元。而在平时，佛山至揭阳的票价是８0元。
李劲松将佛山汽运公司告上法庭。从表面上看，这是一起民事官司，但
实质上，却是对公共运输部门实行多年的行政命令的质疑。２月初，官司开庭之前，央视记者闻讯前来采访。李劲松本想把记者约到自己的办室。消息被他所在律师事务所主任知道了，主任怒气冲冲地问道：“是谁让你把中央台记者叫来的？真是给我找麻烦！我还想在这里干下去呢！”
主任走后，又有人找到李：“中央台两次来佛山，都是因为你，你以为
这是给佛山增光啊！”李劲松知道，前一次是指２０００年３月，他代理“打工妹状告佛山劳动局”一案时，也引来了中央台记者。而在当时，同样有人警告他少管“闲事”。当天下午的采访，只能改在附近一公园内进行。２月１１日，李劲松与他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提前解除了合同。
李劲松说，他失去工作后的第二天，汽运公司就传出话来：你是佛山最
蠢的律师。本报记者拨通了那个律所吴主任的电话。吴不愿谈论此事
“我们和李劲松是协商解除聘用协议。背后的事情没什么好挖的。”失去工作的李劲松，欲与两位律师朋友合伙成立一家律师事务所。朋友要求李在协议书上签署如下条款，否则就不予合作———严禁以任何身份代理控诉、状告下列单位：１·广东省及佛山市各级政府、公安机关、工商局
；２·全省各级法院、检察院、司法局、税务局；３·如代理状告其他政府机关的案件，需经２／３以上合伙人同意。
屡屡告官的李劲松签了字。因为他的儿子刚刚三岁半，每月要花费近千
元。他的爱人身在事业单位，月薪不过两千，又面临着竞争上岗。但几天之后，朋友变卦了：“有了你，我这个所恐怕没法做下去。”
在佛山求职屡屡碰壁后，２００１年４月，李劲松与附近一城市的某律
所签订了聘用协议。莫名其妙的事情再次发生了。按照规定，律师跨越城市，需经两地的司法局批准。佛山司法局的章盖好了，转出所和转入所的章也盖好了，只等转入城市司法局的公章。就在送去盖章的过程中，他的《转所申请表》被弄丢了。
一个晚上，他即将转入的那个律所的负责人与李劲松通了电话。“实话
告诉你，你的表被我市司法局收起来了。”这位负责人无奈地说，“但我也没办法，因为怕你过来惹事。”
代理民告官案屡屡败诉
李劲松狠狠摔了电话。他告过那个城市的工商局。他想回老家江西执业，但佛山司法局不给他出证明。“他们说，我的关系已经转走，不能再办了。”祸不单行。不久后李劲松再受一击：“状告春运涨价”以他的败诉告终。
“李劲松是在孤军奋战。”佛山一家律所的主任说，“全市有四五十家
律所、数百名执业律师，但敢多次状告当地行政部门的，只有他一个人。”这位主任告诉记者：律师行内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打行政官司可以，但最好不在本省或本市。“李劲松告财政部不算什么，我也敢告。”他说，“因为财政部管不了我，何况这也是出名的机会。但代理当地的行政诉讼案件就不同了。在这样一个小地方，部门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
李劲松状告佛山行政部门的所有案件，全部败诉。但更让李劲松感到困难的是，当他面对庞大的行政权力时，手中的法律武器太弱了。
李劲松写下了《一位律师的告官心得》。“对于那些违法行政的人，现有法规缺乏具有威慑力的处罚细则；而在维护告官者的权益方面，法律缺乏全面公平的补偿细则……所以，人们不愿告官。即使历尽辛苦赢了官司，也是得不偿失。”
２００１年，李劲松状告国家财政部胜诉。但判决结果是，财政部只承
担了１６０元诉讼费，至今也没送到他这里。为这场官司，他跑了两次北京，各种费用花了几千元。“类似的例子太多了。”李劲松解释说，“去看一看《国家赔偿法》，你就会明白。”
那么，李劲松为何屡屡告官？“并不是像很多人想象的，为了打抱不平。”他说，“因为最初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压力；但当面对巨大压力的时候，收手已经来不及了。还有一些官司，像状告财政部，是我自己的事情。”
去留之间
２００２年１月１日，李劲松从看守所中出来的第二天。他带着爱人孩
子奔波１２小时，回了江西老家———井冈山附近的一个小县城。“我本不想回去，”他说，“但我的母亲已经７０多岁了。”事情瞒过了母亲，但早已传到了他兄弟姐妹的耳朵里。李劲松本想尽快赶回佛山，１月７日，王文富的案子就要开庭。但亲戚们死活不让。他们对李劲松说：“如果不是我们筹到钱，你还在看守所里呆着呢！你这次一定要听我们的。”１月１３日，李劲松才被“放行”。临行前，他的哥哥再三告诫他：一定要出去避一避，越远越好。李劲松也想走，“去西北或者上海工作一段时间再回来，反正在佛山也做不成律师了”。但他的爱人不愿他走远：“如果家里有事怎么办？”“我在犹豫，去哪里好。”李劲松说，“但临行之前，一定要把拘留我的事情弄清楚。”他已经把一份行政复议书递至佛山中级法院。复议书的标题是：《不服城区法院院长谭××打击报复王文富的诉讼代理人李劲松，作出对李拘留１５日的决定》。“如果复议不成，我还要去告。”李劲松说。
２月５日下午，佛山城区法院负责人在约见本报记者时称：拘留李劲松与王文富一案无任何牵连。在适当时候，他们会向媒体披露拘留李劲松的真相。记者也就李劲松的有关事宜对佛山司法局提出采访要求，但截至发稿时，对方一直未予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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