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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崴的博客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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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5/09/25 出处: |
提交者 : 和菜头 于 PAOWANG.COM 北京时间 2005-09-24 22:35:41
老婆不在家之午夜怪谈
老婆要出外俩星期,临走的时候说:少出门,多发贴。遇事别往心里掖。
十几年前,我们在同一所学校的时候。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那个时候可能也没有“发贴”这个概念,即使有,大概也像今天去NBA打球一样稀罕。前几天我看过中国互联网某大亨的回忆录。回忆1996年的某论坛上,一场你死我活的杀来杀去。该大亨说,搏杀得最厉害的十几个ID中,现在有四个都在福布斯的中国富翁排行榜上,“中国互联网XX第一人”称号的要按串数。我没赶上那时候,当中国互联网最早扯杆子的一批人已经开始耕耘处女地的时候,我正在学校里疯了一样的钻研自然科学。
吸引我的课题与鬼有关——根据我的经验,几乎每一座高校里面,都有许许多多关于鬼的传说和掌故,这些故事经常被用来吓得新生在漆黑的夜里,用被子裹着头瑟瑟发抖。作为此类故事最高、最真实的实现形态,则是某个鬼屋的传说。这个鬼屋可以在校园里找到具体方位,主角通常是某个在这间屋子里自杀或被杀的角色,然后就在这间屋子里一再重现,在人们的恶梦里一再重现。每个学校里几乎都有一间甚至几间这样的鬼屋,这些鬼屋遍及教学楼、自习室、甚至宿舍,让人一想起来就心惊胆战。
我们那所大学就有一间这样的鬼屋。它的地址是主楼的317教室,据说某年某月某日的晚上11:30,曾经有一个女生在里面自尽。于是从此之后,每天到了 11:30,这间教室的门就会自动打开,然后就会有一个白衣飘飘的窈窕身影慢慢地游荡进来,轻声地问屋子里的人:“几点啦?”
人们回答它“十一点半。”、
它轻轻地,然而是悠长地叹息一声:“唉”。然后又慢慢地飘出去。
讲这个故事给我听的人继续说:短短几个星期之内,这个鬼吓得整个学校惶惶不安,所以学校里的作息制度就改革了,自习室原本开到十二点,现在只开到十点半。为什么只开到十点半?就是为了躲鬼。
我于是觉得这副景像实在是可笑,夜里,整个主楼都空了,所有的灯都黑了,一个鬼慢慢踱进它当初的死地,想问问题,但是找不到人,没有人回答它。整个学校的人,铁一样的校规,为了一只鬼而动摇改变。
所以我就下定了决心,要看一看这只鬼的样子,回答一次它的问题。几点了?这个问题真的这么难吗?搞得整个学校的人都要逃考。
我事先制定了周密的计划,进行了详细的调研。我用了几天的时间,在闭楼铃响过之后故意磨蹭很长时间,观察值班大爷是怎样一层一层楼,一阶一阶楼梯检查静楼是否彻底,还有无学生留下来。几天下来,大爷的行动路线大致已经被我掌握,我把路线在主楼平面图上标出来,发现了好几个漏洞。经过仔细考虑,决定采取这样的策略:静楼前五分钟,躲到五楼半的楼梯间里。等待大爷检查完五楼后,他会从另一边的楼梯上到六楼,而这时候我则悄悄下到已经熄灯的五楼,躲进尽头的大阶梯教室里,那个教室有四十多排座位,在熄灯的情况下,就算从门口望一眼,也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我可以在那里面一直等到大爷回到一楼的传达室,再悄悄溜出来,溜到317去,那时候应该是11点左右,离鬼出现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由于不知道届时317是否会上锁,所以我准备随身带一把一字改锥,可以用来撬锁上的钌铞。我做了许多次实验,直到确信自己可以在二分钟之内拧下上面的三个镙丝,而且几乎不弄出任何声响。
这时候我去约了一个朋友,一个同样和我对这个鬼非常感兴趣的朋友。他对这个计划非常赞成,一口答应到时候参加,同时还提出了许多修改意见,比方说那一天我们应该穿上运动衣和运动鞋,这样如果遇到不测,行动和逃跑都比较方便,无论这不测是来自鬼抑或大爷。
然后行动的日子就到了。我们约好,八点钟在主楼的5楼某教室内会合,装做上自习一直到十点,然后一起行动。八点钟,我准时到达,他没有到。
九点钟,他仍然没有来。
十点钟。
我的一切准备都已经就绪,改锥就放在右边的口袋里。我没有想到有人居然会如此关键时刻掉链子。现在只好我一个人进行了。
一切都进行得如预想般的顺利,从楼梯间到阶梯教室,整个楼都静下来了,我听见大爷的脚步声越来越轻,直到消失。悄悄地摸到三楼,真是天助我也,317的门居然连锁都没有锁。门轴转动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出。屋里的月光撒满了一地,我慢慢地走进去,在第一排的座位上坐下。
十一点一刻。
我开始有一点莫名其妙地紧张,面试之前人就会有这种紧张。就算你知道题肯定很容易,知道一切都不过是走走形式,这种紧张也同样会有。越是胸有成竹的场合,人越害怕出现预料之外的局面。何况今天我只准备了一个问题的答案,如果鬼问到别的事情呢?怎样把谈话进行下去呢?
十一点半。
没有鬼,连一根鬼毛也见不到。
也许是那个人搞错了,我想,也许不是十一点半而是十二点半,我就再等一个小时吧。
317的窗子正朝着校园的南广场,广场上有一尊巨大的雕像,雕的是学校一位极其有名极其杰出的校友。现在这位校友的像正背对着我,身上浴着七彩的灯光。再向远处看,有隐隐的灯光,搞不清是车灯光还是路灯光。
我看看表,指针指在一点的位置上。
一点半。
“鬼。”我对着虚空说,“你到底出不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鬼并没有出来。
我站起身,推开门走了。
楼道里比教室里还黑,用了一点时间眼睛才适应过来。我走到一楼,伸手去推大门--这时候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忽略了一点,主楼每天晚上是要锁大门的,那个锁根本不可能用改锥撬开,它是焊在大铁门上的。而且我也不可能发疯到在离大爷睡觉的地方仅仅几米远处大撬特撬。
我搔了搔头皮,就回到楼梯上去。心里安慰自己,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在这里呆一个通宵,然后明天早上开门的时候混出去。唯一要注意的是不能睡过头,在梦里被大爷抓住就太糟糕了。想到这里,心里安定下来。就走上二楼,沿走廊无所事事地踱步。踱到楼梯间,意外地看见一个小窗户,心里一喜。打开窗子看下去,大约离地有三米高,我爬上去,跳到外面的地面上。然后回宿舍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晨,我跑到那个临阵脱逃的同学宿舍,向他宣布昨晚现场办公得出的结论:
“我在楼里一直呆到一点多,什么鬼?连根鬼毛都没有?全是自己吓自己,结果出来的时候发现主楼大门锁上了,害得我还得从二楼的楼梯间跳窗户出来。“
其实这个结论忽略了一些事实。比方说,整个行动最危险的一个环节,其实是在那个时代的高校里,经常活动的一些校卫队员。他们像今天的城管一样,以维持治安为名,大部分时间却是在找学生的麻烦——如果我被他们抓住,在那样的深夜里,穿着一身非常适合夜行的服装,口袋里还揣着一把改锥,那么届时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另一个危险来自于隔壁的另一座宿舍楼,那里面住着一个女孩。如果她知道我半夜偷偷跑出去,为的是等另外一个女人,肯定把我恨死了……
所以为了避免这两件危险的事情,我决定把整个故事加上一抹诡秘的橘色,那种太阳即将落山,鬼魅即将现形时的橘色。
这个改动将从故事的结尾,我和那位失约者的对话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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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我跑到那个临阵脱逃的同学宿舍,向他宣布昨晚现场办公得出的结论:
“我在楼里一直呆到一点多,什么鬼?连根鬼毛都没有?全是自己吓自己,结果出来的时候发现主楼大门锁上了,害得我还得从二楼的楼梯间跳窗户出来。“
“什么,你说什么?”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主楼二楼的楼梯间里根本没有窗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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