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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崴江湖第一贴:携贴拜山
    时间:2005/09/24 出处:
    提交者 : 山人 于 PAOWANG.COM 北京时间 2005-09-24 20:14:23

    携贴拜山

    提交者 : 王崴 于 PAOWANG.COM 北京时间 2001-03-23 14:17:14

    涂鸦人生(一)


    上个星期终于把自己在老家的全部藏书搬来北京,十几平米的卧室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五个大书柜象五个单眼巨人一样俯视苍生。打开一箱书,发现底下还压着一摞本子,细细一翻,有当年的周记、课堂笔记(GF后来看这本笔记,有感叹曰:你那时候怎么那么认真呢?言下之意就不说了),还有几个本子,翻开来,密密麻麻的蓝黑钢笔字从头到尾,纸页已经有些发黄,竟是十几年里写的六七本小说,有一两本写完了,多数只开了个头或写到一两万字,然后戛然而止。

    与饿死诗人的九十年代相比,八十年代是文学的黄金时代,那年头的文人骗财骗色要比现在容易得多也潇洒得多。那个时候的孩子们没有跳舞毯也没有学习机,李嘉诚和比尔盖茨还没有成为万众瞩目的偶像,成为文学青年继而当上作家是无数个小脑瓜里孜孜以求的梦想。八十年代末期开始成为社会关注热点的早恋问题其实远没有现在猖獗,初中之前的老师们出色地借鉴了解放军剿匪的经验,在男生和女生之间成功地进行了长期有效的分化瓦解,除了少数班干部和极其优秀的分子之外,异性之间大多数时候是行同陌路彼此仇视的。说句肯定会得罪人的话--从那个年代和那种教育里走出来的人多多少少会有点性变态。各种少年文艺刊物上关于小男孩和小女孩之间相互帮助共同促进最后建立起真挚友谊的故事多半属于胡编乱造,严重脱离生活实际。这些刊物唯一的作用是给文学殿堂的尖顶再镀上一层金,吸引更多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们往作家这条路上走,路上死尸枕藉。

    那个时候大多数的孩子长大后都想当作家--因为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干。

    老舍曾经自谦说他不算个作家,充其量是个“写家”,这种谦虚给后人出了一个难题--我不知道自己这种比“写家”更等而下之好几个层次的东西该算是个什么。所以就用了“涂鸦”这两个字,当然这个词儿一般是指画画,指随随便便画得很乱的信手之作或急就章--我写的那些东西大概也都是这一类,那个时候我的字自己还能认得清楚,间架结构都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但是很难看,就象外国人写的汉字那样--因此现在我对电脑的文字输入感激涕零。

    我写的第一本小说现在已经找不到了--那同时也是我的三本没有半途而废的东东中的一个。时间记得很清楚,从初一下学期开始写,一直写到初二暑假,将将地写了一年。那个时候班里同时有三本小说在写,彼此简直有点比进度的意思。三本小说里的人物全部使用班上同学的名字--我估计绝大多数中小学开始写东西的人一开始都是这个路子,把同学的名字化进作品里。后来很长时间我觉得这是拿文学当儿戏,并且因此而羞愧。但是知道了李准因为自己老婆的名字里有个 “双”字,就把主人公命名为李双双,心情一下子释然。

    我们的三本小说实际上都有抄袭之嫌。相比之下我抄的还比较少一些,我记得自己写的是一本科幻小说,讲一个科学家发现高效利用原子能的方法,结果遭到国际恐怖组织的追杀,而以我和另一个同学命名的两个国际大侠出生入死,最后摧毁恐怖组织阴谋的故事--这当然是受当时风靡中国的《珊瑚岛上的死光》以及其它一系列科幻小说的影响,我曾经在另一个贴子里对这类小说作过描述:

    “。。。推出后的短短几年里,出现了一大堆的模仿之作,无一例外是某华侨科学家在国外研究出了某成果,因为想献给祖国而遭到迫害或追杀,该华侨必然有一个儿子或女婿或助手,两代人一起和外国特务斗,最后赢得胜利。如果把这些作品汇总起来,就会发现这些科研成果包罗万象,从次声武器、超导材料、高能弹力材料、冷冻技术、脑电波感知仪一直到香水配方,囊括了现代科学的方方面面。那个时候我非常爱读科幻小说,读了很多这一类的东西后,就产生了这样一种印象。觉得整个世界都挤满了华侨科学家,每个人手里拿着一件可以震惊世界的科学发明,而且千方百计地希望报效祖国,同时他们每个人身后还跟着许多外国特务,这些特务不许他们报效祖国。。。”

    这样看来,我在当时写的那本小说属于中毒之后的自然反应,而且大有为虎作伥的嫌疑。但是基本情节还算是原创,还象模象样地搞了一点悬念--这种悬念的设计在后来的十几年里成为让我入迷的一种游戏,我在自己写的东西里设下各种离奇的、诡秘的、线索交叉错结的悬念,然后象剥开一个蚕茧一样把它们一点一点捋清--这种游戏给人带来的快感难以言表。另外两个同学写的小说要平民化得多。其中一人写的是评书体,其主要内容和故事情节均来自《薛刚反唐》,众所周知,薛刚反唐故事的开头是武后临朝,因此他写的这本小说也以女皇登基开篇,女皇的名字正是取自班上的一个女孩,人家的真名就不提了,借烧肉的办法,姑且称之为张芸。他写的那本书,开头就是四句打油诗,和评书的结构一模一样:

    后史张芸女皇帝,
    偏信谗言驱男臣。
    散尽忠良宠奸宄,
    改制不成何足奇。

    然后下面还有“念完四句顺口溜,咱们言归正传”之类的套话,不过这本书他没有写完,写到大约第六回就废了。另外一本书抄的是《西游记》和《封神演义》,写得更短,只开了个两回的头,不过该作者画工极好,一开头有许多插图和画像,所以就很象一本小儿书。我的书倒是写完了,写满了整整一个练习本,本来坏人给抓起来就完了的故事,因为当时读到阿西莫夫的一篇科幻作品大受震动,所以又把情节硬塞进去,在接近结尾的地方玩了一个反高潮。那个小说最后大概是这样结尾的:

    “他轻轻地把手伸出车窗,风就把那些纸片吹去了,它们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子,飘远了,再也看不到了。。。”

    就是这种烂极了的东西,作为三本小说中唯一的一个幸存者传来传去--并且奇迹般地没有被老师发现。后来那本书就传丢了,据最后一个人讲他把书转给了张芸,张芸也承认有这么回事,但是同时说她在家里找呀找呀,没有找到,怀疑是她妈妈那天卖废纸的时候顺手塞在纸捆里压份量去了--天知道这本书的物质形态现在还在不在。另外两个写书人后来一个学了物理,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看见他瘦得惊人,衣服上油渍麻花,眼镜深得象瓶子底--大概科学家(我们小时候唯一一个可以和作家争夺选票的理想)多半是这个样子。另一个写书人后来上了北广,现在是市电视台的新闻播音员。

    十几年以后我又见过一次张芸,那时候我们都已经上了大学,两个学校间只隔一条街加一个街角,那条街的路边有许多旧书摊,我在那里淘书的时候看见了她。她的眉心有一个小小的疤痕,我就是凭这个记号认出她的--其它的方面都认不出来了,她的发型已经改变了并且整个人惊人地美丽。我跟她打了招呼,我说我是来淘书的她说她正在等男朋友,然后我们就聊起来,聊当年的同学的下落,聊谁谁怎么样了谁谁谁又怎么样了。但是我们一直没有觉察到一件事情:我们聊天的地点正好在一处书摊的摊位前,我们两个人站在那里,就把那个书摊前面的空间几乎完全遮住了。所以最后摊主就朝我们喊:

    要聊天到别的地方聊去吧,人家都没法做生意了。




    * 携贴拜山- <5497 byte(s)> 王崴 2001-03-23 14:17:14 (104)
    o 跑这里来玩来了:)- <0 byte(s)> 松云 2001-03-25 22:58:54 (102)
    + 分特,领导- <0 byte(s)> echoshadow 2001-03-26 13:46:14 (102)
    o 你写贴子总是这么耐看- <6 byte(s)> DaddyLong-legs 2001-03-25 12:35:14 (102)
    + 是你么- <8 byte(s)> echoshadow 2001-03-25 16:25:47 (102)
    # 嗯- <0 byte(s)> DaddyLong-legs 2001-03-25 16:31:14 (102)
    o 问个好吧- <82 byte(s)> echoshadow 2001-03-23 21:05:59 (102)
    o 你那篇《真实的爱情故事》我弄走了- <111 byte(s)> 野麦子 2001-03-23 19:46:28 (102)
    + 留妹儿联系吧- <26 byte(s)> 王崴 2001-03-23 23:02:41 (102)
    o 来了:)好快!- <166 byte(s)> 13 2001-03-23 17:38:20 (102)

    涂鸦人生(二)--混乱的间奏
    提交者 : 王崴 于 PAOWANG.COM 北京时间 2001-04-04 10:25:22

    八十年代后期,早恋问题开始从班主任的材料夹里走出来,突然被全社会炒得沸沸扬扬,究其根本,肖复兴的两本书《早恋》和《青春梦幻曲》功不可没。此公的报告文学写得极其一般,找卖点倒是找得极准,以至于一段时间里成了青年问题比较有发言权的权威――众所周知,在我们这个国家里,权威的定义是不一样的,通常指的是你有“权”去“威”压别人。但是另一方面,不吃这一套的人也慢慢多起来,因此当肖先生一再地对“青年朋友”们提出这样那样忠告的时候,“青年朋友”们就拎着滑板和GRE全真试题,一个一个地走远了。

    第一本小说写完后是长久的沉寂,有点像刚刚跑完一千米的感觉。这里要说明的是,那个时候我的体质极弱,一千米的速度往往在四分半钟,跑完的感觉很像中风,每次的体育课对于我都像一种酷刑――那个时候我的观念很像好莱坞的一些混蛋编剧,写完一个东西就念念不忘拍续集。所以我就开始给第一部小说写续集,开头很有点《法国贩毒网》的意思――坏蛋从监狱里逃走,继续做恶,于是正义战士再度出击。我记得那个场景是这样叙述的:先是两个正面人物在激烈争论监狱的保安措施值不值得信任,然后突然传真机上打出一页纸:

    “XXX于昨晚越狱,无人能对此项事件提出解释。”

    很明显,这种句子的结构是在抄袭《福尔摩斯探案集》――然后一个正义战士就戏谑地问争论的对手:

    “我们刚才在谈什么?好象是在谈监狱的保安措施吧?”

    这种句式又是在抄袭《巴顿将军》,因此那个续集里就堆满了这种东一句西一句抄来的东西,很像当时有的女生搞的那种名言警句心情絮语录,写了一万多字就再写不下去,因为没有故事情节的支撑,整篇作品就成为一个装酷耍呆的朋克党人。那个时候我是相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每一句话都在追求开山裂石的意境――结果就是上面这个样子,一句句话都不伦不类地摆在那里,凌乱不堪。那个小说写在一个绿色的,二十二开的软皮抄上面,封皮上画着两片叶子,里面的字迹幼稚散乱。几年之后我翻抽屉的时候发现了它,那本写了开头就停止了的书,最后一个句子都没有完成,如同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那个句子跨越了一千多个日子和我重逢,我已经忘记了当年的故事结构和情节主线,象看一部电视剧,所有的人物突然定格在一个动作的瞬间,然后“咦――呀――”。

    那些写了字的书页被我裁下来放在一个信封里,剩下的空白页打了数学草稿――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它。

    但是当时我已经在构思一个新的主题了,那个主题的复杂性和诡异性超过我头脑中以往所能产生的一切东西的总和(这个句式是抄袭马克思的,请原谅),我象一个贪心的旅行者一样,把所有的东西塞进一只巨大的行囊,然后看着它像一只吹胀了的气球一样迅速膨大起来。我在梦里梦见它,在白天看到它,在空气中望见它,它在我的脑汁里回旋、呼喊、冲撞,让我战栗并且窒息。那个时候我在上高一,那是一个有着雪白的运动鞋和衬衣的年龄,是一个阳光从教室的窗格子里照进来,把所有的头颅加上一层电镀的年龄,是一个在暴风雨前夜享受短暂休憩的年龄,是一个身高和灵魂同时拔节的年龄,是一个在课本下面放置武侠小说的年龄,是一个用小镜子偷偷凝视斜后方女生的年龄,是一个开始探讨爱情而且多半还会诞生爱情的年龄。

    在这本书里,将会出现爱情。哈利路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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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鸦人生(二)--混乱的间奏- <2654 byte(s)> 王崴 2001-04-04 10:25:22 (123)
    最大的感觉是- <44 byte(s)> 阿唯 2001-04-04 13:30:38 (112)

    悼念王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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