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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纳粹党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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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5/05/29 出处:《美国草根政治日记》 |
我们知道,纳粹党在美国是合法的,他们注册的名字是“国家社会主义运动”。这听上去似乎和纳粹毫无关系,然而,“纳粹(Nazi)”本就是德语国家社会主义(Nationalsozialismus)的缩写,而德国纳粹党的全名也是“国家社会工人党”,极权主义和种族主义,正是纳粹的主要特征。美国纳粹党人也不惮自称“纳粹”。
以前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关于美国纳粹党的一些活动,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选择今天在“福吉谷国家历史公园”举行拉励(rally)。还是在一周前,我参加民主党副总统候选人约翰·爱德华兹在凤凰镇的街区派对时,有人发给我一张传单,上面写道:“反对种族主义,结束仇恨,让我们一起向纳粹和三K党示威!”地点便是福吉谷国家历史公园。
福吉谷是美国的革命圣地,1777年冬,费城陷落,华盛顿率领败兵残将在这里修整,冻死、开小差的士兵不计其数,是整个独立战争里最艰难的时光。但同时华盛顿也利用这段时间重新训练了军队,过冬之后,又杀出谷来重新和英军较量,最终赢得了独立战争的胜利。因此,美国政府把这里划为国家历史公园,是个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好场所。
但是,如我们所熟知的,爱国主义很容易滑为民族主义。美国纳粹党也强调爱国主义,但他们只爱白人的美国,主张消灭犹太人、黑人、西班牙裔以及亚裔,建立纯洁的雅利安人国家。如今,全世界的纳粹运动陷入低谷已经六十年了,他们选择福吉谷来拉励,当然除了彰扬爱国精神外,也带有以独立军当年的艰难处境来自励的意思。
象纳粹党这样的世界珍稀动物,跑到我们家门口来展出,如果不去参观一下,也实在太浪费了。我本来打算参加反对种族主义的示威,但因为近来事情太多,抽不出身来,只好今天下午跑过去看一下热闹。好在公园离我家极近,开车不过三分钟而已,就到了公园门口。那里早已站满了警察,都戴着头盔,手持警棍,如临大敌地布置在公园四处。天空还盘旋着一架直升飞机,也不知道是巡逻用的还是真的架着机关枪。
我开车没走多远,就发现对面走过来一群人,都是全身黑衣,以巾蒙面,打着各种旗号,怒气冲冲、群情激愤的样子。初看过去,都是白人,我也来不及看他们的旗号上写着什么,赶紧取出摄像机来照相。他们早看见我了,一起举臂指向我,大拇指向下,想必口中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车开近了,有一个毛头小伙子向我竖起中指,我心下大怒:“敢歧视我是亚裔?!”当即竖起中指还击。
这下他们更愤怒了,有一个小姑娘竟然冲过来,想抢我的摄像机,当然没有得逞。还有一个人飞起一脚,向我的车踢来,被我一拐方向盘,躲了过去。我虽然早知道这帮纳粹党人是激进的种族主义者,但还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敢如此公然撒野。我把车绕着公园开了半圈,找到停车场停下,拿好相机,又回头去找他们了,心下预先制定好战略:“如果他们骂我‘中国佬’,我就骂他们‘白猪’,如果他们叫我‘滚回中国去’,我就叫他们‘滚回欧洲去’,如果他们动手打人,那我只好扯呼,叫警察来收拾丫的。”
待我大踏步回到当地,再仔细看他们的旗号时,却是“反对种族主义”、“结束仇恨”,原来是自己人。他们故意打扮得如此怪样,以抗议纳粹党和三K党,因为三K党人都是一身白衣,头罩尖顶白帽,只在面罩上戳两个洞给眼睛。再看他们对待公园里开过来的每一辆车,都是大放嘘声,好像只要今天出现在这个公园里,就一定是纳粹分子一样。其实这个公园是附近人家健身、游玩常来的地方,这些年轻人如此激进义愤,也就是动机和纳粹不同,行为方式和纳粹倒有些神似。
不过他们的示威也不是没有幽默,有个人装扮成公鸡,举着一个牌子:“纳粹使白肉成了坏词。”“白肉”本指鸡肉、鸭肉等家禽肉,在这里被用来讽刺纳粹分子的“白人至上主义”。
既然分清了敌我,我便过去和他们聊了几句。他们有人还记得我,我说:“你们有些人把我当成了敌人,其实我是你们的朋友。”有一个中年人忙说:“我为我们中间某些人的行为向你道歉。”我说:“没关系。”心里却不明白,我一看就是个亚洲人,他们怎么会把我当成纳粹分子呢?大概是因为我在车里,又戴了墨镜,外面看不清楚。
这时,警察却开始赶人了,原来纳粹党的大会就要开始了,警察要求他们只能在公园外示威。他们成群结队地往外走,我找警察去问纳粹党的会址在哪里,他们却不肯告诉我。我只好再往公园里走,有两位女士站在路边,我又去问她们,她们也不知道,倒反问我了一句:“你是记者吗?”我说:“我不是,我就住在这儿旁边,好奇过来看看。”
我们正说着话,路上走过来五六个人,当先一位女士,身上穿着大红的吊带装,胸前是个白色的圆圈,画着黑色的卐字--这件衣服其实就是纳粹党旗。再看他旁边的一位男士,赤裸着上身,露出胸前的黑十字刺青,就是我们常在电影里看到的纳粹军官的那种黑十字。他怀里抱着个小孩,看样子是他和那位女士的。还有两个人手里旗子,都没有展开,但可以看出来一面是美国国旗,另一面则应该是卐字旗,因为我看到黑色的条纹了。
他们说着话,一路从我旁边走过。我一直盯着他们看,他们却毫无反应,自顾着走过去了,我还以为他们看见非白人,就立刻要口出秽语呢。除了那几样标志之外,他们的长相、打扮和普通的美国人毫无不同,并没有半点暴力倾向的样子。
我既问不到他们开会的地方,就干脆回家歇了一会儿,忙了一阵子其他事,才又重新出来。这次再开到公园前,才发现公园已经被封了,汽车开不进去。我只好绕到其他地方停了车,再步行过去。这次我找到一条路,两边都用栏杆挡住,路口还有一个告示:“进入此区域后,你的行动将在电子设备的监视之下,并且你可能会被搜查身体。”
我知道这回找对地方了,顺着这条小路往前走了大约五分钟,果然来到一个安检门前。通过安全检查后,前面是一个舒缓的小山谷,有栏杆挡住。很多人站在这里,对着谷底喊口号或者看热闹。
谷底有好几面平行竖起的高墙,大概是纪念当年的大陆军士兵的。墙前站了一排纳粹分子,大多穿着整齐的军装制服,中间有个讲台,上面铺着鲜红的卐字旗,有人正在讲话。有趣的是,他不是面对纳粹分子,而是面对山坡,喇叭也是对着外面。看来他的宣讲对象不是自己人,而是外界,尤其是山坡上那些反对者们。
在他的右侧,有人挥舞着卐字大旗,还有人拿着美国国旗。一面大横幅展开在他们的队伍中,上面印着卐字,写着“国家社会主义运动”,然后还给出了他们的地址和联系电话。
一些媒体在下面采访拍摄,至于我们则是过不去的,除了有栏杆拦着之外,还有一排警察在警戒。我注意看了一下那些示威者们,果然都没有上次看见的那些奇装异服,着装也不统一,看来警察确实是担心那些人的暴力倾向,因此把他们隔在公园之外。
谷底的讲话我没有留神听,只听到他们不时冒出几句口号,然后那些纳粹分子就一起举臂喊道:“白人至上!”可惜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不仅没有示威者多,没有看热闹的人多,也没有警察多。
纳粹思想在美国的兴起,由起于30年代来美的德国移民。二战之后,纳粹思想成为千夫所指,美国纳粹党基本消声匿迹。六十年代,人权运动兴起,在黑人争取民权的同时,白人至上的声音也随之激荡,纳粹党乘势重起。他们一度被地方政府禁止,没有人愿意帮他们,后来美国人权组织认为他们的权利也应当受到保护,任命了一位律师替他们辩护。这个律师是犹太人,官司打到最高法院,大法官们以5:4判纳粹党也有信仰和言论自由,从而使纳粹党在美国获得合法地位。
我以前在电视里看到过纳粹党的介绍,活动仪式与德国人搞的如出一辙,都是高举旗帜,全副武装,盛大游行。他们举的是美国国旗,但如果不细看旗帜,很容易以为是德国纳粹,因为他们也佩戴卐字。主席台上供个巨大的人像,不是希特勒,而是戎装的乔治·华盛顿。不过那是三十年代他们刚兴起时的好时光,现在他们已经基本在美国没有什么影响了,只有一些极端的白人至上主义者才会成为信徒。他们还对圣经作出了新解释:雅利安人是上帝的选民, 希特勒是先知,第三帝国就是天堂的一个样板,现在美国是新耶路撒冷,我们要在这里建设纳粹新天堂。
纳粹党的年会每次都有大批反种族歧视者示威,尤其是犹太人。今天他们挑选的日子恰巧是犹太教最重要的节日“赎罪节”,大概是为了乘着犹太人都呆在家里过节,来开个安心的会,不料光是来示威的白人人数就超过了他们。
我耐心地等到他们的讲话结束,想在他们回去的时候,再仔细看看纳粹分子们的模样。不料他们开完会后,并不从我们这边走,而是登上几辆巴士,从山谷后面走小道开走了。
我只好跟着人流,一起从原路回去。刚走到公园的门口,忽然迎面走来一队防暴警察,我想:“看来大会开完了,他们也该下班了。”可再仔细一看,不对,他们中的有些人可看起来实在不象防暴警察啊,而且着装也不整齐,个个面露凶光、脸带杀气,急匆匆地往会场的方向行军。正在好奇间,忽听得他们爆发出一声口号:“黑人至上!黑人至上!”于是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来示威的。
我旁边正好站了两位黑人妇女,她们疑惑地说:“纳粹的会都结束了,他们还来干什么?”我搭话说:“他们好象来迟了。”另一个女士大笑起来:“他们来迟了!就象其他所有黑人一样,他们又迟到了!”我也笑了起来,开玩笑说:“说不定他们没迟到,他们故意算准了时间的。那边一个人看见纳粹的会议开完了,就赶紧打手机通知他们:纳粹已经走了,你们可以来了!”两位黑人女士一起哈哈大笑。
这队示威者们的服装倒也威风,全身上下都是黑色,脚蹬军靴,有人还戴着防暴头盔,军服上有个标志,是非洲地图,显示他们以自己的非裔血统为傲。大家看见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都纷纷猜测他们要干什么。他们也不理会众人,仍旧急行军向前。我小时候看过一些打仗的电影,听说两条腿是跑得过四个轮子的,因此不免猜测他们也许能追上纳粹分子,跟他们以暴对暴,看看white power和black power到底哪个更厉害,岂不有趣?连忙跟在他们后面看热闹去。其他也有很多人跟了过来,甚至已经往外开的新闻采访车也开了回来。
他们很快就走到安检门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冲上去和警察搏斗,而是笔直地站成纵队,走过去让警察搜查。媒体这时已经赶到,纷纷拍照的拍照,采访的采访。有一个白人示威者手里拿着个“要爱,不要仇恨”的标语牌,和队伍里的最后一个人慢里斯条地说话:“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但是,我们不应当诉诸暴力,应当用和平的手段,用爱来对待仇恨......”
显然,这些黑人没有带任何凶器,陆续都通过了检查。随着整齐的号令声,他们进军到山坡草地上,栏杆在前,他们无法再往前走。两个首脑模样的人商量了一阵子,忽然大呼口号:“黑人至上!”其余人都跟着对谷底大喊。如是者三,首脑发一声令:“向右转!”便收队回朝了。
他们如此收场,倒令众多想看热闹的人有些失望,只好随着他们往回走。走到半路上,那架在天上盘旋的直升飞机缓缓地降落在路旁的草坪上,看来,今天的大戏终于结束了。
晚上的新闻里,也播了纳粹党的这次造势大会,不过各电视台大概都只给了一分钟,其中还有一半时间是给了示威者们。我这才知道,原来除了那些现场示威者们,还有人在大约一里外的地方举办了一个反种族主义的rally,在那里有音乐表演,还有被伊拉克人斩首的Nicholas Berg的父亲的讲话。他说:“那段日子是非常艰难的。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对暴力我们不能还报以仇恨。我的心里已无仇恨。”
对纳粹分子的采访又是另外一副景象。在电视画面上,有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庄重地举起右臂,行纳粹军礼。她的父亲接受采访说:“我们不是个非暴力的组织。当时机来临时,我们会毫不犹豫地诉诸暴力。”
不过我不担心,这个时机显然永远也不会到来。纳粹在德国的兴起是有其深刻背景的,德国本身就有普鲁士的浓厚军国主义传统,人们很容易认同极权思想,在经历上千年的分裂、德意志帝国短暂的光荣、巴黎和会所遭受的巨大屈辱之后,德国人很自然地选择了极端民族主义。这些土壤,除了“核心国家”的类似地位外,美国都没有。美国人自然对他们的国家异常自豪,但他们并没有由外辱刺激出来的、由深埋心底的自卑感改头换面爆发出来的“合群的自大”,相反,在美国盛行的是自由主义传统,人们崇尚的是个人的自大。因此,纳粹思想注定在美国无法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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