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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崔永元一起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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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2005/05/05 出处：天涯社区 |
文：的灰
两年前的一天，《实话实说》节目组通过“文学视界”论坛找到我，商议做一期节目，主题是《如画人生》。
《如画人生》是我在“文学视界”发表的一个图文帖，网络上广为转载，仅在天涯社区的贴图版就被转了至少八次。说实话，有些帖子，例如《从〈明周〉封面看娱乐江湖》或《相亲记之剧情攻略》，我在写的时候已经想到会有一些朋友感兴趣，因为，八卦嘛，搞笑嘛，人人都爱看；但是《如画人生》本来只是随手翻出老爸老妈收藏的一些老旧的资料，全都是个人琐事，简单整理一下而已，如此得享厚爱，却是我始料未及。原来生活中的细节之美始终是最能打动心灵的，平凡家庭的平凡生活，平凡人物的平凡成长，点点滴滴感动的不仅是我自身，也赢得了众多朋友的共鸣，能够有机会在中央电视台与大家一起分享这份满足与快乐，那是一件更加开心的事情了。
我一直都很喜欢看《实话实说》，不过喜欢的主持人是崔永元，而他在当时已经“病休”去了，如果参与节目的话，面对的主持人会是我不太熟悉的和晶，这是我心里一个小小的遗憾。但是事实证明我与和晶一点缘分都没有，因为就在《实话实说》正式来电确认的那一天，我飞到美国学习去了，这一去就是一年。中央电视台是不可能等着我回来做节目的，我想，看来这个机会是一定要错过了。谁知道，一年后，我刚刚回到家里没几天，《实话实说》的那位策划人就锲而不舍地致电上门：“你回来了吧？这回可以做节目了吧？”
交谈之中我意外得知，原来这位策划人已经跟着崔永元一起跳槽到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找我做的将是他们的新版谈话节目《小崔说事》。《小崔说事》的影响力应该没有《实话实说》那么高，但是能与我喜欢的小崔面对面交流，这是个绝大的惊喜。随后，在我的介绍之下，策划人发现《如画人生》原来并没有什么稀奇，更稀奇的是我的老爸和老妈，他俩从十五岁相识之后就一直在一起，一路同学、同事、结婚、生子，一路收集保存着杂七杂八的所有资料，从他俩年轻时代的情书，到我和妹妹人生第一幅涂鸦小画，到分飞四面八方之后的潦草书信，生日礼物，一张张票据，一份份证书，甚至还有年代久远的聊天录音……全都完整无缺。这种习惯在我和妹妹身上延续下来，家庭档案无微不至，我那《如画人生》，其实只是选用了其中极少的一部分而已。
于是策划人不辞辛苦地专门飞来登门拜访，与我们全家详谈。还记得那天我们一直谈了整整一下午，我们家嘻嘻哈哈的快乐气氛和翻腾出来的几箱子家庭档案给他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决定改变初衷，做一个我们一家四口齐参与的节目，名字就叫《家庭快乐档案》。同时这位策划人也给我们一家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虽然他年纪不大，其貌不扬，却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沟通能力，或者说是亲和力，处处都让人舒服熨贴，想到的每一件事，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你感觉撞到了心坎儿里，打心眼儿里地尊重他信任他。他也是个很健谈的人，坦然谈了很多自己对节目，对工作，对同事的感想，我就是在那时候惊讶地知道崔永元原来是患上了抑郁症，“病情很严重，我们都很为他担心，”他说，“小崔是个特别好的人，善良，和气，跟他合作特别愉快……而且他确实是非常有才华，出口成章的那种，在台里大家也都很佩服他。”
他还说起其它一些主持人，例如美女沈冰，“有人说她在主持节目时装傻，其实……她真的是一个单纯的人，一点心机都没有，很可爱的，你开她玩笑，她还睁着一双大眼追问你：‘真的吗？真的吗？’”还有著名的“韩大嘴”：“韩乔生很委屈呀，他是个老实人，老实人嘛有时侯会受点欺负，一些特别急的活儿，偏门儿的活儿，没人愿意干的活儿，就会抓他来主播；他来不及准备嘛，没法完全熟悉情况，难免出错……其实他很在乎观众的评价，有时候播完了他会上网看反应，见大伙儿全都骂他，咳……不过他倒也不发脾气，顶多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次见面之后，又过了差不多一年，在我们家都快把这事忘了的时候，策划人突然来电话通知到北京去录制节目，时间定在四月二日。我老爸老妈倒好说，但是当时我和妹妹都已经在香港，无法赶回，于是策划人耐心地把录制时间改来改去，最后安排在四月三日晚，使我和妹妹能够在办完自己的事情之后飞去录制节目；又为我们取消了回程机票换成火车票，使我们来得及赶当晚的夜车返家，以便在周一销假上班。……如此折腾这位策划人的原因，是因为《小崔说事》不是随时都可以录的，他是两个月录制一次，一次两天，连录八组节目，每周播一组，其余的时间里，身为制片人的小崔就忙着选题、策划、后期制作什么的，还主持着《电影传奇》的制作工作。如果我们赶不上这期录制，就不知道被安排到猴年马月去了。
录制节目的场所并不是在中央电视台里，而是在附近的一个非常隐蔽的地下演播厅——我怀疑是防空洞改建的——门卫把守森严，要有专人带领才能进去。那天我们一家抵达时是晚上五点多钟，小崔已经录完了两天来的第六组节目，正在录第七组，有关三个农民的话题，从演播室外面可以看到他们正在台上侃侃而谈。在休息室里候场时我与策划人闲聊：“台下的观众都是打哪儿来的啊。”“有的是从网上征集的，有的是固定的关系。大学生比较多。我喜欢请大学生来当观众，他们有激情，有好奇心，反应很直接，现场气氛好。……不过他们是不会上镜的，《小崔说事》一般不安排观众直接参与节目，这是我们与《实话实说》的一个不同。”“《小崔说事》与《实话实说》哪个收视率更高些？”策划人笑道：“这是不可比的，《小崔说事》是在新闻频道，小频道啊。不过也有时候我们的收视率跟《实话实说》很接近，那是很了不起的啦。”“小崔这也太辛苦了吧，马不停蹄地这么连录几个小时，精神高度紧张，他吃得消吗。”“他习惯了。他做这样的节目已经不觉得紧张啦、吃力啦什么的，跟咱们平时聊天没什么区别。”从休息室的监控器上看，现场的三位嘉宾可是紧张吃力得很，一直不停地擦汗，我知道等我们上场时可能也差不多。
对于我们上场的表现，策划人只要求不要穿细格细条的衣服，不要穿全白的衣服，否则画面上会出现“跑条”等技术问题；其它就没提出什么特殊要求，“就像我上次去你家时那样随便聊就行。”“具体聊什么啊？”他笑：“小崔聊什么你们就聊什么啊。”“这……一点提示都不给呀？小崔知道要聊些什么吗？不需要先沟通一下？”“沟通了就不真实了啦。就是要你们第一次见面那份新鲜感，节目才能好看。这个节目所有的嘉宾，都是直接上台，有什么说什么，事先不做编排的。”“那……小崔知道我们是谁吧……”“那当然知道啦，选题是他敲定的，他对谈话内容有个大致的了解。具体细节呢就要靠你们来谈啦。”
《小崔说事》的惯例是每场录制一个小时，最后制作完成的节目却只有二十三分钟，也就是说大部分内容都会删去。二十三分钟确实有点短，小崔以前也说过没法把话题谈深谈透，但是《小崔说事》一向是几个嘉宾凑成一组，每人谈一段话题，像这回我们一家四口跑上来谈同一个话题好像还是第一次，时间已经算是很充裕了。那天的一小时里，在台上面对着小崔和百余位观众， 我们从老爸老妈的恋爱开始谈起，谈到家庭建立，两个孩子陆续出生，成长，一家人的彼此交流，兴趣爱好，喜怒哀乐……这一切都有照片、信件、图画、卡片等花样百出的家庭档案一路见证。其实我个人认为我们的家庭让我感觉最为幸福的还不是这些档案，而是老爸老妈给我们的无拘无束的成长空间，彼此完全没有保留的爱与信任，时时刻刻充满欢笑的日常生活……当然，这一切的美好与快乐在家庭档案中有着比较直观的表达。我们带去的那一大本书画信件，其中大部分小崔也是第一次看，他一边翻一边问这问那，我们一家四口东拉西扯地给他解答。小崔在节目中那真叫一个挥洒自如，有时候很专注很深沉，有时候就会打岔或者抬杠；我们家呢，嗯，紧张还是有地，并没能像编辑希望的那样跟平时一样地纵情说笑，而且由于时间关系，许多有趣的话题没能展开，许多难忘的细节没能讲到，但是观众们笑声与掌声仍然时而有之，现场气氛，嗯，我自己感觉，还真是不错。
时近晚上八点，节目录完，小崔终于可以休息吃饭了，但是他没有，他来到休息室跟我们一家人聊了半天，说他是真的很喜欢我们一家人，为我们家充满和谐与理解的气氛感动，对我们一家人在节目中的表现也很满意。——在电视上看小崔看得多了，面对面地看就是第一次，虽然由于出镜需要他的脸上搽着厚厚的一层粉，虽然他看起来比屏幕上老得多，皱纹比以前多得多，神情憔悴得多（或许是因为太长时间连续工作的关系），但是那种真诚，和善，待人接物那种认真的态度，从他的每一个言谈举止中流露出来。我老妈和老爸都非常喜欢小崔，当初跟策划人聊天时已经忙不迭地表示“我十分想见崔永元”，现在见了面当然很高兴，又合影又请他签名。本来我们以为小崔认真签个名字已经很够意思了，但是小崔拿过我老爸递给他的纸一看——那是我多年前画的一家四口的电脑画像，原图写着“我爱我家”，夹在节目中翻看的那个大本子里；虽然老爸递来的是用作节目题图的版本，标题改成了“家庭快乐档案”，但是小崔仍然一笔一划地写下：“我爱你家。崔永元。”这份心思彻底地把我的老爸老妈感动到了。
至于我自己，一直都有几句很重要的话想要告诉他，终于抓住这个机会对他说：“小崔，我和我的很多朋友都非常感谢你，感谢你给我们那么多快乐，也感谢你那么勇敢和有责任心，公开自己的病情，消除了大家对抑郁症的许多误解……”节目录制过程中已经谈到我和妹妹都是张国荣的FANS，所以小崔立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感叹地说：“这个我真的觉得是很有必要去做，公众对抑郁症确实是了解不够，那不是什么性格呀意志呀的事，病就是病，那种痛苦……其实……你们也不用太伤心，抑郁症患者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是非常快乐的，跳下去就完全解脱了，什么都解脱了……不过，张国荣真是很可惜，其实只是一瞬间的念头，我当初也就是差一点呀……真是很可惜，他没能找到妥善的治疗办法，现在已经有办法了……”我很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又担心过多地把他与一位已经去世的人联系在一起有些失礼，只能握住他的手说：“衷心祝你健康，不仅是我个人的祝福，很多朋友都托我告诉你，我们希望你健康快乐，永远健康快乐……”他很认真地点头道谢，这时我觉得我再不离开就快哭出来了——其实抑郁症患者有百分之七十的痊愈机会，是可以恢复健康快乐的，但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他没能成为那些幸运儿中的一个，他没能给我们关心和祝福的机会，就这样默默地在黑暗中独自没顶……就让我把这些关心和祝福送给尚能收到的人们吧。
按照中央电视台的节目安排，这一期《小崔说事》大约会在七月份播出，我们全家兴高采烈地，也忐忑不安地，等着看我们跟小崔一起说事儿的“风采”。说实话，全世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在上电视，对观众来说，我们只是二十三分钟的一个节目而已；但对我们家庭自身来说，这是非常宝贵的一个纪念。节目录制完成的第三天，就是我老爸六十岁的生日，也是他正式退休的日子，我们全家盼这个日子已经盼了好久，因为它意味着老爸老妈的彻底解放，可以自由自在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这期节目可以说是送给老爸的特别的退休礼物，是我们全家前半程幸福人生中一个美丽的书签。很多时候，人的幸福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我很庆幸自己在拥有的时候已经爱惜倍至，生命中的欢笑泪水，点点滴滴，都能够如此细致地享受和收藏。多谢大家喜欢《如画人生》，希望大家也都喜欢这期《小崔说事》，虽然我知道这世上每个人每个家庭都有各自的精彩，但是还是衷心地希望能够以我的笔以我的心，与大家分享自己经历的每一份感动与快乐。谢谢。
又：
我原本就非常欣赏小崔，这次一见，真的要变成“崔迷”了。我们是直到正式上台才第一次见面，但是他的那种亲和力和随机应变的聪慧真是惊人的，比如说在请我们全家自我介绍时问：“哪位是父亲？”——我家是两个女儿，四个成员中只有一个是男性，你说哪位是父亲？所以立即引得全场大笑，气氛很快就松弛下来进入了状态。整个过程中他也非常善于引导话题，既不会自顾自地喋喋不休，又不会冷场，偶尔几个恰到好处的玩笑，令台上台下都笑得前仰后合。说实在的，现在电视台上脱口秀主持人那么多，我个人觉得，达到小崔这个水准的仍然是凤毛麟角，难怪连他们台里的同事，都一迭声地夸赞他。
而且最让人感动的是，台下的他，是那么一个真诚而和善的人：连续工作了五个小时，却不忙着吃饭，反而到休息室来与嘉宾聊天；讲起话来亲切自然，一丁点儿做作的态度都没有，签名的时候又签得那么用心思……尤其是，尤其是，他提到张国荣时那种体贴而实在的态度，真是让我几乎在他面前流下泪来……这样有才华，又是这样的一个好人，我会永远支持他，永远祝福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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