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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女皇吴健雄夫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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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4/04/21 出处: |
被誉为“核子物理女皇”的吴健雄博士的人生主要得益于她早年的一位老师。他对她说:“你学习太用功了,你不能只永远专注于自己的领域,这样会局限你的思想。”
2003年4月5日,世界著名物理学家袁家骝博士终于实现了遗愿,在江苏太仓浏河镇与爱妻 、物理学家吴健雄博士合葬在一起。他们的独生子、美籍华裔物理学家袁纬承(Vincent Yuan)博士,亲手把父亲的骨灰盒放入母亲的大理石墓穴,让这对风雨同舟六十载的科学伉俪一起长眠于紫薇树下。
4月9日,笔者在上海采访了现年57岁、两鬓已经有些斑白的袁纬承。上海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因为母亲吴健雄博士曾在这儿的中央研究院物理所工作过,吴家的一些后人也成了上海人。在表哥吴肃先生的陪同下,似乎还未从四天前的心情中抽离出来的袁纬承,向笔者讲述了他父母鲜为人知的一面。
1973年,袁家骝、吴健雄夫妇回国访问,受到周恩来总理的亲切接见。
关于诺贝尔奖
记者:吴健雄博士验证了李政道、杨政宁提出的“宇称不守恒”假设,但由于某些原因未能与这两位物理学家共同获得1957年的诺贝尔奖,很多人都为她感到不公。对此,您的母亲在家中是怎么提及此事的?
袁纬承:她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件事,也似乎没有显出任何抱怨之情。除了诺贝尔,她创下了许多女性方面的纪录。
例如,她是哥伦比亚大学第一位女性普平讲座教授。的确有很多人都认为母亲有资格获得那一年的诺贝尔奖,但是即使对她有什么不公平,她仍会继续她的研究工作。因为她花了精力,并且取得了成果,这对她而言足够了。
吴健雄博士对诺贝尔奖的态度,似乎验证了诗圣杜甫“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绊此身”的名句。或许,她把无缘诺贝尔奖的不快深埋在心底,连儿子都没有察觉。1989年1月,吴健雄博士在给1988年诺贝尔奖得主史坦伯格(Jack Steinberger)的一封信上写道:“尽管我从来没有为了得奖而去做研究工作,但是,当我的工作因为某种原因而被人忽视,依然是深深地伤害了我。”
记者:您也是一名物理学家,是不是受到父母的影响才走上这条科研之路的?
有人称他们是“中国的居里夫妇”,而居里夫人的女儿也曾获得诺贝尔奖,您认为自己是否能够超越父母的成就?您是否介意总被人看作是“物理学家吴健雄的儿子”,而不是“物理学家袁纬承”呢?
袁纬承:父母从来没有强迫我做物理学家。母亲从未做出任何的暗示要我跟随她的足迹,甚至她也从来没有表示过我已经是一个物理学家了。她总是让我做我的天性最适合做的事情。我喜欢数学和理科,于1967年和1977年在哥伦比亚大学获得理学士和物理学博士的学位,是我自己选择了物理作为自己的事业。
我不认为这一定是受到家庭的影响。
如写作对我而言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而我的女儿婕达(Jada Yuan)却是一个以此为生的人。她曾是耶鲁大学一份文学刊物的一员,毕业后在《纽约》杂志(New York Magazine)担任社论编辑助理。
我目前在美国新墨西哥州爱伯克啤∈校lbuquerque)的洛斯阿拉莫斯(Los Alamos)国家实验室工作。我想,自己超越母亲成就的可能性很小,但我喜欢物理这份事业。我并不介意别人把我看作是“吴健雄的儿子”,但是在某些场合,我还是希望做回自己。
关于夫妻感情
记者:众所周知,您父母间的感情非常深厚。能不能谈一谈他们的日常生活的一些情况。他们之间是否有过争吵,如果有过,通常又是谁会先做出让步?
袁纬承:毫无疑问,他们是一对佳偶。
他们经常分开工作,周末见面,有时可能几个月才有相聚的机会。很多家庭不能承受这样的“分居”生活。但他们因为彼此深爱,所以才能因了解而为对方做出牺牲。
1956年,他们曾有到欧洲旅游的计划,但由于当时杨振宁、李政道提出了“宇称不守恒”,希望母亲马上能用实验检证一下,所以她临时放弃了和父亲同行的计划。
1959年,我和父亲去巴黎一年,那时我12岁,也在寄宿学校生活。
在我眼里,他们并不需要像美国人那样彼此说些甜言蜜语,因为他们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一切。我的父亲是一个个性很强,意志坚定的人,但他很迁就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在生前希望葬于家乡浏河,所以父亲就义无反顾地选择与她合葬在那里。
在我印象中,我的父母很少起争执,根本不会说出什么让对方伤心的话。一旦出现口角,母亲会表现出快要让步的样子,但她会等待父亲有所表示。有时母亲会给出自己的理由,父亲并不马上让步,有一段时间的思考和沉默。然后母亲再问父亲的看法,他虽然口头不说,但他意识到母亲是对的。
也许我是第一个问他有关父母口角问题的记者,他以西方人的“这是一个不错的问题”来表示他的毫无防备。这个话题也引起了他的表哥吴肃的兴趣,他认为姑姑和姑父配合默契,在他们的家庭中,姑姑是一个决策者,但她会征询姑父的意见,姑父是一个比较注重细节的人。
不知是吴肃的说法显得袁家骝博士有些“妻管严”,还是因为我的问题似乎总以吴健雄博士为主,袁纬承马上补充道:父亲和母亲是不同的人,他们术业有专攻。他们的一个加州朋友曾经请袁家骝博士为他拍个简短的电报,因为父亲懂得莫尔斯电码,而母亲就不会。家里的第一台电视机不是买的,而是父亲亲手制作的,这一点也是母亲所不能及的。
关于中国文化
记者:尽管您生长于美国,但您的父母都是传统的中国人。如您的母亲曾在写作和书法方面表现优异,而您的父亲对评剧、国乐都饶有兴趣,而且也是一位二胡能手。姑且不论您是否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但让我吃惊的是,您竟然一点中文都不会,这是为什么呢?
袁纬承:如果我会中文,我的父母会很高兴的。但他们并不强迫我去学中文。
要知道,在我生长的那个年代,美国国内的中国人并不像现在那么多。我父母工作很忙,我和他们一般只能周末见面,而我的保姆是美国人。当我八九岁的时候,父母曾送我去学中文。由于是每周六上课,我和其他孩子一样,在休息日更想出去玩而不是学方块字。所以这个中文班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小时候,父亲在纽约长岛工作,而母亲则在哥伦比亚大学生活,相距约60英里。我跟着父亲在长岛的寄宿学校念书,周末才和父亲一起回到母亲那里。所以我和父母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像普通家庭那么多。他们和我一般用英文交流。
等我长大后,周围的中国人或者学习中文的人也多了起来。但是,如果你的中文不能达到一定的交流水平,周围会说中文的人并不会和你说中文,而更愿意用英文交流。我就更没有机会练中文了。而且我也越来越忙,特别抽出时间学中文的可能性很小。不过我会说法语,因为我曾在法国一年,当时父亲在巴黎工作。因此,语言的环境相当重要。
记者:您母亲曾经说过,在她一生中有两个人对她影响最大,一位是她的老师胡适,另一位就是她的父亲吴仲裔。这两位您是否见过,吴健雄博士在您面前是如何谈起他们的?
袁纬承:我曾见过胡适先生,但是由于当时年幼,所以印象很模糊。我的母亲很少在我面前提起她的这位恩师,也许是她知道我对此人并不熟悉的缘故吧。
外公1959年去世,而我第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已是1977年了。虽然从未见过外公,但母亲对外公却时常提及。我知道外公是一位具有开明意识的人,他让母亲念书受教育,并使她有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母亲明白教育的重要性,所以在家乡资助母校,创立基金会。
事实上,我认为母亲很欣赏迈克尔·普平(Michael Pupin),他并不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在我母亲从教多年的哥伦比亚大学,她的办公室及实验室所在的物理楼就叫做普平楼。普平到美国时兜里只有5美元,但他积极向上,成为了发明家和应用物理学家。在母亲眼里,他是一名了不起的人物。
和袁纬承的交谈中,我感到了一种遗憾。这种遗憾并不是由于他个人原因,而是空间和时间的隔阂以及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使他未必能够走进母亲的心灵深处。我能想象为什么吴健雄博士没有对儿子提到胡适这个对她影响如此重大的人物。失去语言的土壤,思想的表达就显得难以到位。袁纬承是一个好儿子,一个优秀的物理学家,但已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中国人了。
关于家庭生活
记者:吴健雄博士是一位伟大的物理学家。但从儿子的角度来看,您觉得她是怎样的一位女性,她是一名称职的母亲吗?例如,她的烹调手艺怎样?
袁纬承:无论她是多么伟大的物理学家,在我眼里,她首先是我的母亲。我当然认为她是一名称职的母亲,只不过和其他母亲不同罢了。她有很多物理工作要做,所以不可能像普通的中国母亲那样,为孩子牺牲很多,抽出大量时间来陪我。
在我记忆中,她总是很忙,但一旦看到我,就会对我问寒问暖。尽管我和母亲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她不会忘记我的事情,可惜她并没有很多机会来表达罢了。她很关心我的学业,经常问我功课怎么样,是否遇到什么困难。实际上在她内心深处,她一直在关心着我,这一点让我时时为之感动。
我并不认为母亲“喜欢”烹调,但只要有时间,她更愿意在家做饭。她一般总会问我喜欢吃什么,然后才决定今天烧什么菜,她很喜欢为父亲做“狮子头”。我挺喜欢中国菜的,如饺子什么的,但仅局限于“美式中餐”。我们家很多时候吃中餐,但一般只做不需要很多材料以及很多步骤的菜,毕竟时间有限。当然,在物理实验室时,她也只能吃西餐了。
当问及吴健雄博士最喜欢的菜肴时,袁纬承想了很久。坐在一旁的吴肃解围道,姑姑最喜欢吃家乡菜。而在美国,烧得最多的材料就是鸡。他记得80年代刚到美国的时候,姑姑还教他如何烹饪鲜美的鸡肉。袁纬承对表哥的说法不置可否,只是加了一句:母亲平时喜欢吃开心果。
记者:您的母亲在闲暇时喜欢做些什么,她有什么爱好吗?
袁纬承:她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如果双休日她休息,她的学生可能就不去实验室了。但她仍然还会在周末回到实验室,当看到没有人时,她会感到不高兴。她有时也会看电视,但不是什么连续剧,而是关于金融方面的节目。她有一定的积蓄,如果进行投资的话,需要一些公司的理财顾问提供专业意见。但她有自己的主见,这些理财知识就来源于电视。
她对科学非常的开明,总是关注该领域的最新成果。母亲对于新技术接受得很快。我清晰地记得她经常对计算机的巨大功能表现出的惊奇。她不会因为自己年纪大了,而不去接触新鲜事物。她对变化始终抱有乐观的态度,而不是像很多人那样把“还是过去的好”挂在嘴边以自我安慰。
她的这种人生态度主要得益于早年的一位老师。当她刚来到美国在加州柏克莱分校念书时,总是专注于自己的学习。有一天清晨,物理系主任柏基 (R.Birge)对她说:“你学习太用功了,你不能只永远专注于自己的领域,这样会局限你的思想。”我想,这些话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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