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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稹向郑氏辞行:夫人,我要去长安了,那是男人必须去的地方 
,我明天就走。 
  郑氏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的丈夫还没有做相国,在一个很小 
的郡里做郡守,郡里的事务比较清闲,他们新婚燕尔,日子过得非常 
愉快。但是有一天,丈夫也是这样,忽然告诉她:我要去长安了,那 
是男人必须去的地方,我明天就走。他的表情是悲伤的,但他内心分 
明很愉快。男人崇拜政治的中心,就好像女人崇拜有力量的男人。 
  在后来长久独处的日子里,郑氏常常想到这个情节。丈夫故意用 
一种没有任何挽回余地的方式向她表明自己必须离开她到长安去的立 
场,这种方式非常有趣。显然,他是预计了她的形式多样的反对的。 
在平日里,对于那些他有承受能力的反对,他总是以商量的口吻打开 
话题;在去长安这件事上,他没有承受反对的能力,所以,在离家的 
前一天,他向她宣布了他的决定。 
  事实上,反对不单单来自她,还来自他自己的内心。他的内心常 
常被两种力量拉扯着交战:一种力量认为他应该潜心做学问,不要追 
求那些虚名浮利;一种力量认为,谋求为更多人造福并不是什么功利 
的目的。事实上他的潜意识里非常清楚,他的学问需要功名的确认, 
他的功名需要学问的滋养,对于一个有功利心的男人来说,这是一而 
二二而一的东西,根本无须选择。但是他必须认为自己是在两种高尚 
的生活中选择一条更艰险的路。他很巧妙地回避了潜心做学问必须忍 
受孤寂,必须忍受跟老婆天天在一起的不幸内容。 
  郑氏有时想,长安显然是男人的乐园——一个竞技场或游乐场, 
在这个世界上,男人的优势就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政治乐园,一个终 
极的人生乐趣,而女人没有。假如女人有一天可以告诉丈夫:先生, 
我要去长安了,那是女人必须去的地方,我明天就走。那样的世界一 
定很有趣。 
  在1200年后,郑氏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我们伟大祖国贫困地区 
勤劳善良的农村妇女有时会告诉她们的丈夫:老公,我要去城里打工 
了,那是女人必须去的地方,我明天就走。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世 
界看起来并不像郑氏想得那样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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