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来时,我正和润谈赖声川在北京的表演工作坊。
聚精会神,全没留意那个借凳子的人说:“这里有人吗?”润看他一眼,答没人,他拖凳而去。
润小声:“崔健。”
恩,恩?我抬头看,对面那张桌子,绿T恤,紧簇的眉目严肃的表情——可不是崔健?
大悔,刚刚他过来没好好看一眼,这会儿子懊恼的肠子青。
润替我出主意:不如我们说我们的人回来了,让他把凳子还回来?
我眉开眼笑说:那还不如我们上前问他‘请问你就是在梁咏琪那部电影里演她爸爸那个人吗?’
顿一顿又加句:‘你有梁咏琪的电话么?’
正笑时,龙少回来就座,大家玩“诚实,勇敢”的游戏,诚实是必须老实的回答一个问题,勇敢是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一轮下来,龙少只剩一个勇敢机会,我笑眯眯看他,要他上前跟崔健说我那番话。
推脱一下,龙少,大踏步走过去,附耳上去,如此这般讲了一番。
回来说:“崔健说我认错人了。”
狂笑。
再一轮下来,我落到润手掌心,我眼巴巴看润,谄媚摇尾巴:“我知道润最是温柔善良不过的。”
润亦眯眯笑:“那我就心黑一次,你去跟崔健再说几句话,并喝杯酒。”
脸都绿了。赖着不去,说如此精彩好戏,要等更多人来欣赏。
虾MM也到了,她那里讲的舌绽莲花赤橙青紫,我这里只是表情古怪,时时做毅然状做攥紧酒杯状又颓然放下。
到最后三人全瞪我,润更说当他是你采访对象好了——我呸,俺从不调戏采访对象。
忽然间就冲了上去,跟那个人如此这般讲了几句,他笑眯眯说:“我知道你们是在骚扰我。”跟我喝一口酒。
回来坐下。他们笑的不亦乐乎,我傻忽忽的赔笑。 崔健在那里即兴演奏了小号——不知说即兴对不对,他戴上帽子,白帽子上有颗五星;他取出红绸裹的小号,在旁边高脚凳上跟着乐队吹了一会;最后他上台。
我们盲目的鼓掌,迷信的叫好。
崔健演奏完下来,并不直接回到人群中坐,他到旁边高脚凳上一个人静静坐着,我想,我想他在想什么。
那排高脚凳仿佛是他的孤寂长廊,进入音乐及退出时的过渡与沉吟。
他不吹后,台子上的乐队就令人无法忍受,表过12点的时候,我向虾大声(非如此不能让她听到):他妈这支鸟乐队还没完了——啊请体谅我已被它轰炸了一晚。
虾兴高采烈地:原来你也受不了它,我至烦那老外,拎长号姿势如把尿,脸上又做腼腆害羞状,你记得围城中董斜川吧,这些人对观众的感觉就如董斜川:知道观众是要恭维他们的,也知道观众决不能领略自己的妙处,即使恭维也不会中肯。
乐队终于走了之后我们也匆匆散了,崔健不知什么时候走的,而我只记得刚进酒吧,在乌沉沉宽阔桌子上放着的一把长号,光华粲然,如沸腾吧间一只孤独的留声机。
2002/5/10
绿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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