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一夜 主啊!是时候了。夏日曾经很盛大。
把你的阴影落在日规上,
让秋风刮过田野。——里尔克“秋日” 是时候了,饭局超过24点,小姐的脸色就有些像测不准的天气预报;是时候了,会唱的歌都已唱
完,没有唱的是我们再也学不会的周惠周杰伦;是时候了,酒瓶与脚争夺着地盘,一低头,地板上睡着
一位兄弟;是时候了,当男人变的多情,没喝醉的男人指挥着撤退。
也许我们能再换一个地方,继续清谈清茶、和扎啤;也许我们能成功击退又一次夜晚,当冬夜还不
像夏日那般短暂;也许努努力,我还能听懂你们的话语,虽然坐在一起,已是相互温暖。
你们说,看完韩国音乐剧“地铁一号线”,也想去拍北京的夜晚,可是,尘屑,地痰,满天飞的塑
料袋,你们说北京这城市,它不美,太乱。
我喜欢,北京大街的宽阔平直,傍晚时华灯四起,一盏盏街灯次第排开,置身当中,需要一点勇气
一些些勇往直前;我喜欢,北京胡同的宁静平和,一溜鸽哨自长空滑过,一排收破烂的人蹬平板车从身
边经过,清晨黄昏,我和他们相互遇见;我喜欢在办公室不经意看到夕阳,千万扇玻璃窗燃烧如海,喝
完一杯水,等候它渐渐暗淡,而网络上,正自哄然。
我喜欢一个人的北京,看了一天书,走到外面夜色,冬天的风犹如清凉一记琴声,敲在我微热的
脸,而我混在等车的人群中,佯装和他们一样,只是为了站在他们当间,听到,人声的体温;我喜欢喧
哗的北京,从傍晚,到黎明,到处是醉酒的人们醉不了的心,我们生活在圈子当中奔跑之中,以粗糙对
抗时间,以拥抱抵挡孤单,如果我们显得自大,那只是,那只是想在赢不了的时间中自我欺骗、保留尊
严——请谅解,请勿拆穿。
我喜欢那些生活诗人,虽然你们不再写诗不曾出书,你们为了赚钱出卖自己,可是喝醉之后一切原
形毕现,有人开始背诵雪莱,在酒吧与酒吧之间,在清醒与清醒之间,我们终于敢谈起爱情或革命,趁
两杯啤酒,就三盘快餐——我知道,我知道所谓失望是先有过希望,我知道时间驯服万物,我们臣服,
却伺机背叛。
我喜欢回忆,谁不曾跟同学合打一份米饭两个肉菜,谁不曾向往金钱为此低头。那些省下一天饭钱
看一场电影的孩子们陆续长大,得志或失意,入党或当官,承认腐烂,并受之坦然,他们定时上网,见
网友,以网名与真名轮番呼唤,在一个个饭局之间浪掷青春。埋葬诗歌把爱情归还,请,请让我平庸老
去——可是我知道,我知道在貌似浪费的时间里是心火在传,我知道我们如此没用可能一生都不会有
用,然而,请留下它,就算它看起来大而无当,就算,它堕落成夸夸其谈。
在不知不觉中,我们成为这城市的又一代主人,只是,这些主人还在见习还在慌乱,这些主人总以
为自己仍是孩子,一回头,找不见顶梁的大人,哪里有大人,除了自己;哪里有依靠,除了自己。
那就这样吧,晚安,我一喝就醉的朋友,我不问什么令你如此神伤因为我们都一样,希望且彷徨;
晚安,出租车上睡着的我的同事,散了的筵席丰盛无比,你只希望有碗热面慰籍冷胃;晚安,电车上打
盹的下班人、刚出被窝的夜班人、早已睡着的下岗者,通常你们作为一个群体被描述或生存,你们不是
英雄亦非另类,这注定在任何文学影视作品你们都面目模糊语焉不详;晚安,无数个自费读表演或导演
的艺术院校的学生,晚安,文学青年与DV青年,请记录下自己的不安,当着落叶纷飞大雪茫茫;晚安,
在街道上转悠的小姐,这是我的北京,也是你的北京,你穿的比我少,你冷不冷;晚安,北京的四合
院,夜归人惊起一地雪色长安一片月不闻捣衣声;晚安,北京的青灰城墙,在一个飞速消亡的世界里你
们沉默看时间,固守于历史;晚安,那个买了一斤桔子的人,我看到你还夹着一瓶麦香红茶、一包鸡蛋
糕,你穿着西装,你一个人过年;晚安,犹自在火车上挤罐头的人们,但愿几十年后我们能够把春运说
成相声变成笑谈;晚安,天安门,你沉静比喧闹好,你夜晚比白天美;晚安,北京;晚安,祖国。
“啊,诗人,你说,你做什么?——我赞美。
但是那死亡和奇诡
你怎样担当,怎样承受?——我赞美。
但是那无名的、失名的事物,
诗人,你到底怎样呼唤?——我赞美。
你何处得的权力,在每样衣冠内,
在每个面具下都是真实?——我赞美。
怎么狂暴和寂静都象风雷
与星光似地认识你?——因为我赞美。”——里尔克“啊,诗人,你说,你做什么” 2002/2/23,绿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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