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讨厌黎明,他自命潇洒的笑容,竭力忧郁的眼神,他每每演出的情圣角色,而(现实中抑或电影里)又
缺少男人的担当、勇敢、决断。他是这么的不彻底,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当我回忆自己喜欢过的爱情电影,发觉黎明占的比重如此之大:《甜蜜蜜》、《半生缘》、《玻璃之
城》。虽然,每次我都是冲着女主角去看。
当然,我也不喜欢他的歌声。
电影音乐中我喜欢“沧海一声笑”,黄沾与顾嘉辉的联手无人能匹。从开篇笛子声破云崖两岸的清越,到后
面男声放歌大江的粗豪;“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这直追盛唐的元气十足,还是“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胜
一襟晚照”描摹出白发渔樵江喜相逢的意气风发,它承接唐宋诗词中的洗练大气,而又如此优美的融合入武侠电
影,除了经典,别无话说。
我也喜欢1983年为《风柜来的人》做音乐时的李宗盛,遥想阿宗当年,青葱岁月,音乐初欢,虽少了后来金牌
音乐制作人的成熟大度,却正好为这部电影做最佳注释。1983年,对侯孝贤、对李宗盛,都是刚刚起步,那一些些
迷惘在少年们的聚散离合中不经意的流露,朴素恳切,使人怅然,令人释然。
大气的罗大佑做出了《异域孤军》的电影音乐,尽管这部吴念真编剧朱延平导演梁朝伟主演的电影是如此
默默无闻。然而每次看到无辜个体在命运中颠沛无告,看到他们想安定想活下去的挣扎被凝固在大时代的灰漠
无情中,当音乐响起来:“白云用四季转换东南与西北,人们用温情与冷漠相逐又相随”,而东南西北的流徙不
过要找一个安身立命之处,音乐踏着行军鼓的节奏隆隆远去,如他们不能选择的生命,不可回头。台湾骨子里那
腔悲凉总是让人痛澈心肺,禁不住泪。
他为《滚滚红尘》写的同名歌曲倒是卡拉OK里的不衰金曲,可是,如果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又如何将“来
亦来,去难去”唱出荡气回肠?尽管不需亲历过人世沧桑,看到终场、秦汉蹒跚独行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也知繁
华落尽原无物。 可最让我如被魔咒的是《愈堕落愈快乐》中,黄耀明的‘暗涌’。整部影片都在讲欲望,却偏讲述的如此声
色不动;房间上空轻荡着主题曲,我却没意识到这就是欲望法则下的暗示。最后一段,两个被命运打击的疲惫而
安静的人坐在车里,车子开过长长一排灯火的青马大桥,镜头拉高如神灵之手静静操纵,黄耀明的歌声响起:
“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林夕这光芒万丈的歌词合着黄耀明极端压抑、暧
昧、诱惑的声音,如魔音灌耳,附骨不去。 说了这么多还是要说回黎明,无论是《甜蜜蜜》结尾,两人异国重逢,相对如梦寐,他款款(软软?)的片尾
曲甜蜜蜜的响起来,还是《玻璃之城》中,他凄绝地诉说:‘多得这雨势,将烟花扑毁,才令我体会,凡事会枯
萎’,我都受不了他那么情深似海海水泛滥。
可是写出这样歌词的人,林夕,却让人躲不过去。
《玻璃之城》全片营造怀旧氛围的脆弱及断裂竟被他用笔绽莲花弥补回来。“要不是眉头,铺满了尘埃,我
怎么知道、你曾经等待”,音乐里想起少年恋人清脆笑声,木头房子里下午日影中淡淡尘
埃。。。。。。。。。
我讨厌这么繁丽的情歌,将世间一切都换成低吟浅唱甜甜可乐,然而、在凌晨一点多钟的黑暗里,如果你还
没睡,听到这样的歌,也许会觉得心里一动,温暖到掉泪吧。。。。 我忽然知道为什么从陈可辛到许鞍华、张婉婷都选用黎明做男主角。是的、他是这么软弱、不决断不彻
底——可是马可。波罗对忽必烈可汗如此说:‘只要当你辨认出任何宝石都无法补偿的不幸的废墟时,你才会
准确计算出最后的金刚石该有多少重量’。
多亏了林夕的绚丽和黎明的软弱,让我辨认出,这世纪末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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