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早以为她已经忘记了他。
　　这个在她生命中匆匆经过的人，在偶然间相识，偶然间相聚，
偶然间在一起走过短短一程，又偶然间走散了。
　　也不是没有想起过他。有时，很偶然的，也会想起这个人，
想起那几个淡淡的晚上，那几次淡淡的约会。那些天，她穿着一
条浅蓝色的牛仔布圆裙，白衬衫外边是一件短短的黑色圆领小外
套，黑皮鞋，白袜子整整齐齐地包在脚踝上。她快乐地在傍晚的
马路上骑着车，感觉到他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却故意地
不去看，装作不在意地笑起来，飞快地往前骑去。
　　也就是这样了。
　　根本他们只约会过三两次，牵过手，在夜晚的湖边，像情侣
一般地走过。后来怎么散的，真是想不起来了。不知道怎么一来，
他们就不来往了。就是这样。年轻的她并不伤心，也许是因为本
来就不爱吧。只是想起来时，略有点怅惘，怎么，怎么还没开始
就散了呢……
　　时间飞快的过去。
　　五年后的某一天，她接到一个电话。
　　一时之间，她没有分辩出那个声音。她正在上班，忙得乱七
八糟的，一边对同事讲着话，一边对那个声音说：对不起，请等
一下。然后忽然之间，她仿佛想到一些什么，有些什么东西隐隐
地在那里跳动着……她重新对着话筒用公事化的声音说：你好，
请问找我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子，说：是啊，找你。
　　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来了，那些淡淡的夜晚……
　　他们各自沉默了一会，淡淡地讲了几句。
　　并没有讲别后的情形。只是寒暄了几句。又有人来找她，他
在那头说：那就这样吧。没什么事，只是打个电话，聊几句罢了。
　　挂断电话，她有一时的恍惚。她怎么竟还记得那个声音呢？
生命那么长，世界那么大，发生过的点点滴滴那么多，在那样的
汪洋大海中，她如何还能记得他的声音，并且在五年之后，迅速
想起？这把声音好像是被她收在哪个抽屉里，整整齐齐地叠着，
现在她一回身就打开了那个抽屉，准确无误……
　　怎么会这样呢？她恍惚地记起他和她一起骑在路上。原来，
她还能记起那么多！随后，她记起来她的淡蓝色牛仔裙，白衬衫，
小黑外套，白袜子黑皮鞋……刚刚养起来顺在耳后的黑发……那
个黄昏……延安路上的灯光……他看过来的目光……
　　慢着！他长得倒底什么样子？还有，他叫什么？刚才电话里
没说呀……他的名字……
　　她慢慢地站起来去倒茶，一边望着窗外的天空，看到天际一
朵一朵冬天的云，也那么慢吞吞的，半天才动一动……
　　她始终都没有想起来。
　　原来，她终究还是忘记了那么多。
　　她记住的，只是过去的岁月里，过去的自己……蓝裙子一朵
花一样开放在夜色中……银铃般的笑声……
　　是的，她不能忘记的，只是那些年轻的，可以不考虑明天的，
永远不再回来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