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喜欢“陌上花开”这个词。那日闲闲在街上走着,忽然这
个词就涌上心头。以前我一直以为接下来那句应该是“可缓缓醉
矣”,不知哪里得来的印象。后来我因此写了篇小说,又因此将这
个词用作我的一个ID。用这个ID时,我的签名是:我想我有点累了,我
觉得我还有点困了。我听见有人说,陌上花开,可以缓缓地醉了。
也很美,不是吗?陌上花开,可缓缓醉矣。在花中一樽酒,二
三好友,缓缓醉去。我喜欢这种境界,喜欢那种将醉未醉的微醺,
喜欢那种花香酒香在空气中轻轻交融的美妙感觉。呵,我喜欢花。
自然那个缓缓归的故事也极美。或者应该这么说,陌上花开,无论
是归还是醉,都是美的。
刺客说到酢酱草和苜蓿。我在植物上的知识很有限,不能像他
那样说出许多道道。在田里被大片锄倒的果然是苜蓿,但大部分都
不是酢酱草,应该是紫云英?我记得有一次出去玩,田野里大片大
片粉色紫云英,真正是漂亮的触目惊心。但是在田间劳作的农人眼
中,这只不过是肥料。虽然长得漂亮了些,但终究是一种肥料。这
真是我见过最美的肥料,那样娇艳,那样磅薄(花海啊!),在阳
光下,像一匹花毯,只有油菜花可以在气势上和紫云英一较高下。
但是油菜花太亮、太灿烂、太热闹、太喧哗,而且也没有“紫云
英”这般秀丽的名字。至于酢酱草,现在杭州不少花坛里有种,因
为比较寻常,所以注意到的人不多。我记得最清楚是在白堤上,博
物馆门前的两个大花坛里有,花开时节,心形叶片中开着玫红色小
花,星星点点,美艳不可方物,每次走过时,我都要在那里流连好
久。当时报纸上还有个小栏目叫花讯,有一次我看见那花讯里讲:
博物馆前的酢酱草最近开了。哗,该刹那绝对有找到知音的感觉!
说起田间的花,我倒是喜欢那种小小的蓝花。我刚进大学那
年,九零年吧,浙大附近还有田,那年春天的一个下午,天气实在
太好,逃了一节课,在玫儿家里拿了篮子和剪刀,兴致勃勃地去挖
荠菜。田间小道上到处都是那种深蓝色的小花,星星一样闪烁着。
这种花成片时,那种蓝色真是让人赏心悦目,俯下身细看,才知道
还不是单纯的蓝,花尖上有一点点的白。不知道这是种什么花,有
时候在路边梧桐树下也能见到些,当然现在早就看不到了。这些星
星般蓝色的小花……
其实那个春天,我们都在玩。最愉快的记忆还是在学校的操
场。那时学校操场还没有完全建好,只有一堵矮矮的围墙,有一面
甚至连围墙都没有,直接就是农田。围墙早就有几处缺口,露出后
面奇妙世界的一角。有一回上体育课,从食堂后的小路进操场,老
远就开始闻到花香。及至进了操场,花香更为浓郁。仔细找时,方
发现围墙缺口里探进来的,是几枝野蔷薇。天哪,那个香呀,我从
来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与桂花香不同,这种香的甜是清清的,
蔷薇科的香气总与玫瑰相似,但是更清新,是春天的香气,任何别
的季节都开不出这种香气的花。那节体育课,我一直没上好,好不
容易挨到了下课,我赶紧拖了玫儿蔚儿去探险”。从缺口小心翼翼
地翻进去一看,哗,这才叫“阡陌纵横”!一个大水潭子,上面横
七竖八都是“阡陌”(原谅我想不出别的词),阡陌上长满了野花
野草,尤其是野蔷薇,枝枝蔓蔓地缠绕着,开放着,香着。野蔷薇
是白色的,又带着一点点若有若无的看不太出来的粉色。五瓣花,
并不繁复,花瓣很薄,接近于透明,花型也小。但是香。这些小小
的风一吹就落花满地的野蔷薇在那个春天疯狂的散着香气。在这之
前和在这之后我都没有再闻到过如此美好的香气。在这之前我没有
遇到她们,在这之后那个池塘就被填平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
些蔷薇知道了这将是她们的最后一个春天,所以如此疯狂地散发着
她们的香气——空气里满满地都是花香,在这里,花香几乎是有形
的一种存在,就在我们的呼吸间存在着。
后来我知道这里原是一个废弃了的鱼塘。这个鱼塘成为我们在
那个春天里的秘密乐园。蔷薇很快就谢了,也许她们开放得太过努
力,花期比我知道的要短了许多。但是那里还是有许多的野花,先
后地开过了一个春天。等春天过去,围墙也修好了。再后来,那后
面开始造房子……
不知道后来住在那房子里的人,在春天的时候,会不会还闻到
淡淡的花香?那种只有春天的田野里,只有在春天的陌上才会有的
花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