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长得不漂亮。
　　她约摸有十三四岁，微胖而黑，面孔平淡无奇。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和一
条花裙子。衬衣有点脏，裙子原本有条细致花边的，此刻有几处却已经脱了线，
垂了下来，使得她看上去不仅不太漂亮，而且有点邋遢。
　　她肯定不是属于这个城市的孩子。这个城市里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家里再穷
也不会穿这样一条裙子。她们至少会将那条花边缝好或者索性剪掉，然后再将白
衬衣洗得干干净净的。但是这个女孩子穿着它们，坦然自若，可以说，她的邋遢
有一种漫不经心，容易让人忽略的漫不经心。
　　她走路的时候，是一蹦一跳的。
　　只有最快乐的孩子才会采取这种天真无邪的走路姿势。所以，我相信她是快
乐的。
随着她的脚步跳跃着的，是她的辫子。
　　其实我是先注意到她的辫子才注意到她的。她梳了十几根辫子，每根辫梢上
都扎了不同颜色的，鲜艳的发带。这些鲜艳的发带在风中一跳一跳地，像是一团
团的小火焰。她把头抬得高高的，使得那些鲜艳的小火焰跳跃得更加活泼。她唇
边含着一种怡然自得的笑意。必定是这头精致的辫子使得她那么快乐和骄傲。这
些辫子，不是一个女孩子能自己梳得起来的，一定有一双温柔的手帮她细心地梳
好，并且细心地挑了那么多色彩不同的发带为她扎上。
　　她和我在同一个车站停下来，又上了同一辆车。过了几站，她站起来走到车
门口。我看见有一个女子也走过去和她站在一起。她们俩相视笑了笑，却并不说
话。事实上刚才我就看见这个女子，但是没有把她们联系在一起过。此刻她们站
在一起，我方才发现她们长得很像，分明是母女。
　　车停了。她们默默地下了车。
　　我从车窗往外看去，看见母亲和女儿说了句什么，抬走手来爱怜地扯了扯女
儿的辫子。女儿把辫子一甩，俩个人都笑了。
　　她们笑起来的时候，真是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