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真真

真真是我的好朋友。她喜欢穿细格格长裙,长发,喜欢听音乐。喜欢齐秦,郑均,或者潘劲东那样留着长发,
桀骜不羁永远流浪在城市边缘的男人。她喜欢喝纯净水,喜欢在有月亮的晚上,坐在阳台上看月亮。
  我们两年没有见面了。分手的时候,是毕业。我们一起唱了‘南方二重唱’的‘相知相守’,唱了一遍又
一遍,直到水面上升起了月亮,一晃一晃,像我们茫然的心。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一千个不知道,我们面对的
茫然一样多,以至于谁也不能安慰谁。后来,她就在一个沿海城市落脚了。再后来,她学会了上网。

  刚到那城市时,我们的信很多,交换着各自对孤寂的抵挡。那些兰色的笔迹,拿在手里却是异样的温暖。
等她上网后,信渐渐少了,再后来,就没有了。我只好到网上找她,到处打听:你们见过真真吗?

  在一个人很少的聊天室,终于有人说,知道她,看过她吟诗论赋、唱歌弹词,也看过她捣乱,很调皮的女
孩。

  “跟你一点也不一样”,他总结道。

  当然,我是来找人的,找到了就走,我为什么要活跃? 我不以为然地想。
  我在聊天室幽静得几乎发光。

  聊天室里,总有人大声疾呼:“有没有人有空?有人愿意和我聊吗”?——可他们只是固守在自己键盘的
后面大声叫喊着,等待别人来打破寂寞。

  他们只是等在自己的世界。

  而我只会问:真真在吗——真真在吗——真真在吗——直到被网管踢出房间。

  我想,上网真闷。

  后来,第一次有人主动敲开我的小窗,问:“为情所困吗”?

  “啊?不,真真是我的好朋友。 ”

  “你是MM吗? ”

  我知道MM是什么,但我固执地说:“我是女孩儿。 ”

  那个人叫花祭,我想,喜欢齐秦的人该不会坏到哪里去,就对他老老实实的有问必答。回答完花祭一大串
问题后,他沉吟了一下,说:“我带你去个聊天室吧。 ”

  那个聊天室人很少,见到花祭他们都热情地打招呼。他向大家介绍我,短促的热闹后大家继续聊天,我默
默地看着,花祭开始在屏幕上打一首歌:

  “我从遥远的地方来看你
  要说许多的故事给你听
  我最喜欢看你胡乱说话的样子
  逗我笑
  尽管有天我们会变老
  老的可能都模糊了眼睛
  但是我要写出最美丽的歌送给你
  我要飞翔在你每个彩色的梦中陪着你 ”

  他打出歌词时大家都安静下来,有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他的歌声,低沉而温厚,了解且宽容。那一刻我发
现,我不停地寻找真真是因为生活一片空白,我没有别的朋友、我没有多余的关爱与被爱。我的心是一座上了
锁的花园,任里面的花开了又败,谢了又开。

  我从来没有彩色的梦。

  不等他唱完,我就异常离开了。第二天,我正在聊天室东张西望时,花祭准确地找到了我。他说“为什么
不告而别? ”

  我不作声。

  他说,我知道你在。

  我还是沉默。

  如果你这么害怕交谈,不如关在屋子里更安全。他似乎有些生气。

  可是我惧怕,我宁愿在聊天室里沉默地看别人说话。

  花祭苦笑,你在网上都不肯放松自己,难道不累啊。

  他说,跟我去飞吧,就一次,你可以随时离开。

  “怎么飞?”我终于好奇了。

  那是一种极端梦幻的经历。

  我们不停从一个网站跳到另一个,仿佛置身于一部大制作的电影,我和他是主角。

  当狂乱的脚步停在一个电影网站,屏幕上出现“走出非洲”的经典镜头。卡洛被情人带上天空,她将手递
给情人,握住,“时光倒流”的音乐响起…我莫名想起一句话:

  “如果星光滴落在我的胸口
  我会疼
  如果象这样爱过一次
  我会死”

  日子忽然过得不真实的快乐。

  那些日子,我每天都和花祭到处乱逛,要么,就开ICQ聊个通宵。那些从网吧出来的清晨,空气清凉如薄
荷,闭上眼,会问自己,怎么会因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而如此快乐啊!心里有淡淡悲哀扩散开来。

  为什么人必须要通过别人才能达到幸福?为什么每一个生命都必须依赖于另一个?

  有一天,聊天室有人问我,你认识真真吗?她找你。

  猛然发现我竟然忘了上网的最初目的。我的ICQ只有花祭一个好友,我的信箱只有他一个人的信件…而在
真真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们竟无缘相遇。我在某个BBS上看到她很早以前的文章,才知道她也恋爱了,网恋。

  她说,生命如此短暂,真不想再寂寞下去,宁愿投身于海水,哪怕粉身碎骨。
  结果她真的粉身碎骨了,有好多天上网却不再说话。

  据说,她也在找我。

  每个人都要在爱中流自己的泪,拥有过爱的惊喜,然后就是失去后的悲,我不知自己可以替她承载什
么。

  一个下雨的清晨,电话响了,真真终于找到了我。
  她没有提自己的恋爱,只和我回忆以前的事情,一起念喜宝的台词:“我想有很多很多爱,没有爱,很多
很多钱也是好的。”她说了很多,我开始担心她,说,真真,在网上不开心就回来吧。

  回来?她呆了一下,声音像是湖面上渐行渐浅的涟漪。

  还有地方给我回去吗?

  我们静下来,“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问题是哪个更象梦境——网上?亦或现实?我们早已不能
分辨,只是一味贪欢。

  她又说,我知道花祭,他很好也很有魅力,愿意让更多的人快乐。

  我不大明白。

  “很多初次上网的女孩,因为他才找到快乐。 ”

  呵,一时,我象被刷新了的屏幕,一片空白。

  真真说,再一起唱首歌吧。她很想念曾经一起唱歌,一起梦想的日子,歌声冲刷着遗落在身后的青春,不
期而遇的迷乱,以及,尽管如此也无法停止的渴望。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中城市的历史已汲取了你的笑容”歌声响起时,我们
都忘了身边一切,小声唱着,互相感动,并且知道以后再也唱不出这样的感觉。

  电话中出现嘀嘀的催促声,我说是磁卡电话吗,说个号码,我给你打过去。

  真真却没有停: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着让流浪的足迹在——”电话断了,我静静听着盲音,旋律依然在耳边轻荡,声
声不息。

  再上网时,我直截了当地问花祭,你是个大众情人吗?

  他说,我只想帮更多人找到幸福。

  我看着屏幕,这就是网络上的爱情。我可以在一夜之间打出几万字的聊天记录,然后关机,一片空白。我
可以让一个小小窗口后面的人欣喜若狂,在同时把这样幸福复制若干慷慨分发…

  我微笑,关闭了窗口。

  如果星光滴落在我胸口,我就会疼如果真的这样爱过一次我就会死。

  我重新注册id,换了名字,继续在网上寻找真真。

  有人说,真真?你是说流光飞舞吗?

  原来她也换了名字。

  等我再问流光飞舞,别人又说,哦,你是说沧海蝴蝶吧。

  她就这样不停地换名字,换身份,仿佛每换一次就可以重新再来,从头开始…然而人生却不能如此。

  所以她只存在于网上。

  我到处打电话找她,所有人都说,在一个下雨的清晨,她走了出去就再没回返。

  我知道她到了网上。

  象蝴蝶飞不过沧海,真真飞不过网络,变成碧网红尘的一只蝴蝶,幻真幻生。

  在现实中,我们握不住天长地久的恋爱,以为网络的距离可以保护自己,然而一切终究还是重演。直到听
到心里有什么地方碎了,碎了一地的亮亮晶晶,像星河在水面荡碎,水面静止时却再不能复原。

  我听到真真在网络的那一端唤我,我在犹豫。

  真真,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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