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照片

　　她坐在客厅的藤椅上，一本相册摊开在她的膝
头。
　　下午四点的阳光穿过窗棂，照在她身上，像一块
大的披肩。
　　相册很旧了。她一直以为早已在几次的搬家中丢
失了，因此找到它时，她有点吃惊。
　　她坐着，凝望着相册封面上老旧的画面，久久没
有翻开，像是害怕一翻开，就会惊走一些什么。
　　然而她还是翻开了。黑色卡纸上一个胖胖的婴儿
无邪地冲她笑着，小手抓向空中，仿佛要抓住什么东
西。
　　她看了良久，才翻过去。婴儿大一点了，还是笑
着。婴儿的笑，纯净如天空。
　　她也微笑起来，一页页地翻过去，看着那个可爱
的婴儿一点点长大。忽然间，她停住了。
　　面前的那一页，没有照片。黑卡纸上只有两个插
照片的对角。
　　但里面一定是放过照片的……
　　她注视着那一页，有一点茫然无措。那张照片在
哪里呢？
　　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说：你小时候多可爱！
　　呵，对了，是那个男孩子！那个总是文质彬彬的，
穿着白衬衣，在她家窗下的路上散步的男孩子！是六
月里吧，她记得那栀子花香，记得她怎样悄悄溜出门
去，和那个男孩子一起散步……
　　那次，她就带了这本相册出去。她记得他翻着相
册，说：你小时候多可爱！
　　然后他就向她要其中的一张。“我要好好看看，
这个小娃娃怎么会长成现在这样美丽的。”他带着笑
说。
　　她犹豫了一会，便红着脸答应了。
　　下一次见到的时候，她就多了一点说不明白的心
情。这个男孩子有她的照片呢！虽然只是她小时候
的。而他从未再向她要过照片。他跟她说：我只是不
知道你小时候长什么样子的，所以才要这照片。从现
在开始，我只要看着你就可以了。看着你不比看照片
更好吗？
　　她听着，只是低头微笑。
　　但是第二年，栀子花再开的时候，小路上却不再
有那个白色的身影了。她有时候一个人去那路上走，
只是惆怅，也并没有如何悲伤。
　　栀子花仍然很香。
　　是真的，她鼻端仿佛仍留着那香。她茫然地抬起
头来，竟真的看见一束栀子花。
　　她吃了一惊。栀子花却移开了，一个女孩子大笑
着说：香不香？
　　她笑了。那女孩子便俯下身研究相册。她将相册
交给女孩，顺势站起来拿过栀子花走开去。
　　“哗，好可爱！”女孩子喊，“妈，是小时候的
你吗？这一张怎么没有了？”
　　“不知道，丢了吧。”她说着，找一个瓶子插花。
　　“真可惜，这么旧的照片，也找不回来了。”女
孩犹自说着。
　　她回头去看。女孩已经坐在椅上，低着头。斜阳
里，眉梢眼角都是青春，仿佛当年的自己。
　　她不由往窗外看去。小路上并没有着白衬衣的少
年，只见得一群穿着鲜艳恤衫骑着赛车的男孩子呼啸
而去。
　　门铃叮咚一声。
　　她去开门。听见身后女孩喜悦的喊：“一定是爸
爸！快让他来看这些旧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