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错过你了吗?我其实一直都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我过着很普通的生活,和千千万万出校门不足三年的楞头小伙一样。我和一个哥们在外面租了房
子,这样上班近,可以睡懒觉,更重要的是自由。每两周把大堆的脏衣服背回家让老妈洗。遇有约会时,在两
个人的脏衣服中最干净的一件提溜出来套在身上。只要是醒着,我要么在电脑前,要么在厕所里。偶尔会到校
园里,坐在树影里,看来来往往的新鲜美女。
工作就是和电脑打交道,我几乎已经不看书了,自从看完了一辈子的招聘广告,找到了一个可以混饭吃的地方
之后。三年里,我唯一读的一本书是石康的《晃晃悠悠》。
我有时会想起我的高中,那的确是阳光灿烂的日子。我稀里糊涂地考进了这所不错的J大的附属高中,就开
始了集体生活。大概就是那时候起养成的习惯吧。我每周把脏衣服拿回家,睡懒觉,疯狂地打电脑游戏,大吃
特吃。我觉得很幸福,除了考试前。
对高中生活最深的印象是打篮球。传球,运球,三步上篮,投篮的瞬间射入眼睛的强烈的阳光,给篮球涂
上了一圈光晕,象是日环食,中间深暗,而一圈周围晶光四射。然后是哗哗的掌声夹杂着女生的兴奋的尖叫。
高三时候特流行看《灌篮高手》,住校不能看全电视台的卡通片,拥有漫画书的就成了红人。一套书在班
级里传来传去,破旧不堪,却永远有人等着看,不知道是第几遍了。而我整个高三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得到了
“流川枫”的封号。要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荣耀。几乎每次班级或者年级打比赛,我必出场无疑。别的不说,
就是为了满场的漂亮的晴子的笑容和喝彩,我也舍不得放弃机会。
学校那时候特别紧张早恋。我一直都想不通,有什么好紧张的。象和我一起玩的哥们,每天上完课,就冲
出教室到操场上去抢篮球场,打到天黑看不清了,才一身大汗地去冲凉,分配出两个人去食堂排队买菜。然后
埋头扒饭。然后去教室上夜自修,不管作业是多是少,反正夜自修的时间永远是够用的——只不过头疼的是老
师。然后熄灯睡觉。半夜里会有哪个饿昏了的小子爬起来吃饼干或者干啃快餐面,耗子似的声音照理是吵不醒
我们的,但那飘忽于狭小的寝室空间里的香气,却会招来骂:你小子还睡不睡了!你小子就不拿点过来,太不
够意思了。然后,一群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子,好象永远吃不饱、睡不够的半大小子就在饼干、快餐面和臭袜
子、被汗湿透的运动衫的气味混杂中很满足地睡了,鼾声四起,错落有致。
我们也会谈论女生,但谁也没有认真地想过要找个女朋友。不象现在,连初中生都明目张胆地开始谈情说
爱了。我们热衷的仅仅是打球的时候,隔壁班的那个漂亮女孩来了没有,她为谁喝彩最多。我们的时间不够,
所以宁可在床头贴上那些漂亮的女明星。那时候好象还贴周慧敏、孟庭苇之类,清纯的,没有现在的惹火辣
妹。那时候也觉得挺好。
有一阵子无聊,哥们提议说我们去泡几个小妹妹吧。大冷天,打完了篮球,一身短打,湿漉漉的头发上还
冒着热气,就冲到女生宿舍楼,站在楼下大喊一、二年纪那些漂亮妹妹的名字。当时我们也算校园里的风云人
物了,她们都知道我们,虽然名字不一定对得上。那些乖乖的小女生真的探出头来,怯怯地问什么事。我们大
笑,什么事,竟没有词,索性来了个自报家门,说有空出来一起玩吧。小女生不知所措地尴尬地笑着,笑容有
点僵硬,脸被风吹的红通通的。
后来我们又蹲在通往食堂的那条路边,怪声怪气地叫漂亮女生的名字,朝她们吹口哨。我总是不动脑筋的
那一个,我不知道哥们怎么会知道她们的名字的。那时我们还很纯洁,再过分的我们就也没有去做。有一天,
有个哥们收到了一个一年级小女生投在信箱里的纸条。居然有人当真了!那纸条被我们传看了许多圈,终于不
知去向。内容大概是有空聊聊之类。他好象也没有去,这个游戏就这样结束了,他是胜者,在我们没有明确约
定的较量中。//
2
高考的滋味早就忘了。那时就只能偷偷打篮球了,学校加着压,爸妈也紧张得一塌糊涂,恨不能帮我复习看书
做题。我被逼着,也是被念叨烦了,好歹用了不到一个半月的功,就上考场了。考完了,一帮哥们当天就去狠
命地打了一场篮球,然后去外面的小馆子喝酒,啤酒喝了有一箱吧。把高中时躲躲藏藏抽的香烟也大大方方地
拿到桌面上来了。那天老爸老妈居然也没有来问我。
暑假就狂打电脑游戏,打联机,打得天昏地暗,眼睛都红了。我会一丁点儿日语,是为了玩任天堂的游戏,为
了游戏通关,不知怎么倒腾出来的。还有,当然也有卡通片《灌篮高手》的刺激。
发榜那天,我踱进学校,迎面撞上我们校长。我一低头,想要躲开他,却偏偏被这瘦小的老头叫住。他居然知
道我的名字!他眯着眼盯得我浑身不自在,然后语气颇为复杂地说:你创造了一个奇迹!犯什么酸?!我不知
所云地点点头,逃走了。在红榜前,我看到自己的名字后面写的是T大。我明白那小老头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了。他大概打死都不会相信我能考进T大这样全国知名的高等学府,在他眼里我能上大专就不错了。我忽然后
悔刚才在他面前怎么没有耍耍威风,偏要气气他! 大学生活于是也就这样开始了。大学似乎和中学没有什么两样,照样住校,照样逃课,照样考试,照样吃饭,
照样闲看漂亮女生……除了不用每天上夜自修,除了不是总在一个教室里一个位子上打瞌睡。哦,对我来说,
最大的不同是,大学里流行踢足球远胜于打篮球,主要是场地空间有保证,闲人又多。
起初我还是喜欢篮球,那种近距离的搏杀,那种可以交换眼神的默契配合,那些漂亮的假动作,那种一场比赛
可以独得数十分的风光,或者说那种灌篮瞬间的成就感,是足球没有的。后来踢球的越来越多,打球的越来越
少,我也随了大流。另一个原因,我不说你也猜得到,足球赛多,看比赛的漂亮女生也多。不过我仍然不会错
过NBA赛季时的精彩赛事。球踢多了也就喜欢了,没有了“流川枫”的光环,我又梦想着成为贝利——虽然人
丑点,不过那时贝克汉姆这小子还远未成气候呢。
冬天冲凉,也就只是在高中和大学了。踢完球,一身泥水,拎了盆,抓了肥皂,肩上搭着毛巾冲进冲凉间,哗
地拧开水龙头,在冲进水里的刹那,发出一声杀猪一样的嚎叫,猛得蹦达几下,也就挺过去了。冲凉间里在那
一瞬间腾起一阵烟雾。
我唯一害怕的是英文。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学英文。我就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一定要背那么多单
词?什么nitrogen(氮)、priggishness(学究气)之类,这辈子我都不会用到!我知道delete , format
, copy不就够了吗?!
我一直都记得,在D大的咖啡座里和你面对面坐着,我隔着烛光看着微笑的你。我把我的这些过去一一地说给你
听。你的目光里有好奇,有新鲜,有理解,也有一点困惑。我知道我们的生活应该是很不同的。你是个乖乖
女,一定是的,看你的洁净柔顺的长发,看你清澈明净的双眼,看你细腻白嫩的小手,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的。
我喜欢看你饶有兴味地倾听的样子,虽然我讲的东西都是那么无聊。我喜欢听你笑,清脆而率真,象山间小溪
的流水。
我给你写的第二封信里,我就写下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这些感觉。写完了我忽然发现原来我也有酸的一面。包
括“约会”这个词本身,似乎都是不属于我的,是你给我的。我回去的那天晚上,被寝室里的哥们严刑拷问。
我平常不是在玩电脑,就是在睡觉。这天一反常态,肯定是有鬼喽,何况我穿得那么干净,还把头发梳得很整
齐。下铺的小子狠命地踢着我的床板:你小子快交代,是不是约会漂亮妞去了???如果是往常,我会炫耀地
接:是,怎么样?你小子眼谗啊?自己努力吧!可是这天我竟然对这话反感起来,尤其是“漂亮妞”——怎么
可以这么随便地称呼你呢?!我没好气地冲他道:少瞎掰!睡你的去吧!
那是11月里的一天吧。去参加什么志愿者的培训。来自好几所大学的学生,被打乱了分成若干组。我起初总
逃,后来学校三令五申不许缺席,我才勉强去了。第一次去,我就看到了同组的你,巧的是同组还有我高中里
同寝室、升入J大的兄弟。你是那种很清爽的女孩,耐看,秀气。而且你挺活跃,常能听到你银铃般的笑声。
偶尔看到你的目光扫过我,友好而平和,某个瞬间似乎还夹杂了一丝慌乱。因为你在,我就再没有逃过。
兄弟就是兄弟,立马看穿了我的心思——怎么,对那小姑娘有兴趣?那就去搭个话呀!看那样子,多半是个大
一大二的嫩娃娃,你怕什么呀你!几次一怂恿,我就真的动了心。
那天我鼓足勇气坐到了你身边。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第一句话吗?我用了天下最俗的套路:你是海洋工程大学
的吗?(其实这个学校根本没来参加这次培训。)你很大方地说:不是。看来有戏。我笨嘴拙舌地接到:我是
T大的,你呢?你说:D大的。(哇,是全国的顶尖名校呀!不是说名校无美女吗?)我干脆皮厚到底了:我大
三。你,顶多大二吧!你微笑着摇头。那一刻我很紧张,如果你说你是大四,我一定会撤退。也不是我古板,
我只是喜欢保护,我不喜欢姐姐样的女朋友。还好你说的是:我也大三。我暗暗地长出一口气,心说:谢天谢
地!
第二天,我问你是读什么的。你说读英文时,我几乎佩服得五体投地:居然有人把学英文当乐趣呀!刚要自
卑,你很乖巧地说:你读计算机也很好呀,我估计我一辈子都会是电脑盲。
第三天,培训的结业式。我真后悔我应该从第一天开始就每次必到,这样我就可以知道你更多了。而偏巧,你
又生病没有来。我本来是想约你出去走走,或是送你回学校的,又落空了。我怎么就那么霉呢?!想了半天,
我把我的呼机号码写在纸上,给了我们组的组长,让她转交给你,好在她也是我的高中同学,好说歹说答应
了。 12月的一天,星期三。上午一、二两节是体育课。我睡过了头,反正老师年纪轻,好说话,索性就不去了。不
知几点了,正想爬起来去刷牙,呼机很霸道地大叫起来。我一看,是你的姓,顿时睡意全无,哧溜一声滑下
床,冲到楼下门房间回电话。偏偏有位老兄霸着,估计那头是他女友,一时半会儿还挂不下。我又冲了好几幢
楼,总算找到了电话。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我狂喜。不是夸张,是真的。从那次让组长给了你我的
呼机号码,我就一直在等你呼我。我固执地认为,你也是注意着我的。一周之后,没有任何动静。我忍不住
了,托了哥们打听来了你的信箱号,给你写了第一封信,不知说了些什么,给你留了我的通信地址,又再次留
了我的呼机号。然后又等。又是一个礼拜过去了。我已经彻底不抱希望了。而且这次,如果不是我逃课,说不
定等我看到呼机上的信息再回电,你早就不在电话机前了。这天以前我觉得自己很不幸,而从这天开始我觉得
我自己很幸运。// 3
我去D大找你的第一次,又用了一个很俗很假的借口:向你请教英文。我知道你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孩不会识不
破我的小伎俩。而你没有点破。这只能说,你是在给我机会。在灯光幽暗、烛光温暖的D大咖啡座,我那么近
地看着你,近得可以看得清你脸颊上的细细、淡淡的绒毛,象春天枝头上的小毛桃,裹着一层淡白色、似霜非
霜的茸毛。结果当然没有谈到哪怕一个英文单词。我说着我的荒唐年少。是你,让我惊觉我原来那么那么地怀
念那时的岁月。现在的同学,总找不到高中时同寝室的哥们的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我们知道彼此是怎么样长
大的,因为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而大学的同学来自不同的城市不同的背景,关系也不错,但有些话到底不会
说。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想通,你到底有怎样的魔力,让我在第一次约会时就把我的年少时光统统从记忆中掏出
来了。
我还是每周末回家。我必须把脏衣服背回家,我要回家拿下周的生活费。我要回去见我当年的狐朋狗友。我知
道你家在外地,周末会比较有空。可是你那么活跃,永远象一只精力充沛的小松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把
周末都安排得很满。我们于是开始了每周三晚上的约会,一般都在D大。这样我可以看着你走进女生寝室楼,
然后慢慢地骑车回学校,一路细细回味。其实回家的感觉不见得有多好。我只是觉得和老爸老妈的话越来越少
了。老爸是个老烟枪,老妈却有哮喘。每天临睡前,老爸都会很可怜地到门外去吸一支烟。那时候我就特别同
情他。我也抽烟,所以我希望我的女朋友不要象我老妈那么苛刻。可是我抽烟,看到你咳出了泪花,又安静地
不说,我就特别同情你,伸手揿灭了烟。我仍然抽,但是在你面前再也没有抽过。我是个懒散的人。而你却永
远积极热情,活力四射。那活泼机灵的样子,最象的小动物就是勤快的小松鼠。我这么叫你,你眼睛骨碌一
转,就回敬了我一个“毛毛熊”。那时我很快乐。
我开始给你写信,一到两周保证有一封。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写,毕竟每周都会见面,但我一想到你收到信欢欣
不已的表情,我就会坚持写。在信里发发牢骚,写写你不一定懂的足球、篮球球星、任天堂的游戏。你感不感
兴趣不是最重要,我想让你了解我的世界。毕竟你是几乎门门拿A的优等生,而我是为英文能否PASS而发愁的
小混混。
有一次,写好的信耽搁了两天没发出去,我心血来潮把它拆开,在信尾加了一段崔健的歌词:
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
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
你问我看见了什么
我说我看见了幸福
你没有告诉过我你是怎么理解它的,我是因为词汇贫乏,读理的笨小子想不出哄女孩的花言巧语,只能借崔大
哥的词一用了。
//
4
寒假猝不及防地来了。我很不情愿,这意味着你要离开这个城市,意味着我们有26天不能相见。我们在同一天
考完最后一门。你上午,我下午。下午考英文,我最头大的。两个小时,我考了一个小时多点,受不了,就溜
出来了。反正再坐下去结果还是一样的。说不定还把我蒙对的改错了呢。
我在寒风中猛瞪脚踏车,赶到D大。你显然没有想到我会那么早过来。我问行李都收拾好了吗?你笑着点点
头。夜车,时间还早,我们就去了学校旁边的麦当劳。暖暖的明亮的快餐厅,总是能带来好心情,更何况考试
结束了,更何况对面坐的是脸儿红扑扑的你。我冲动得想对你说,小松鼠,别回家了!可还是没有说。
天一黑就下起雨来,气温好象一下子降了好几度。我答应过要带你去我和哥们常去的那家小馆子的,有点嘈杂
有点油腻,感觉不是你这种女孩子呆的地方。可你和我一起吃漂了一层红辣椒油的水煮牛肉,吃得大汗淋漓,
吃得张大了嘴,用白皙的小手不停地扇着风,那娇憨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坐在去火车站的巴士上,我搜肠刮肚地想出一些笑话说给你听。可我看出来了,你有点心不在焉。原
来女孩子都是多愁善感的,就算象你这样开朗的,都经不住离愁。这夜深的巴士很空,周围的夜色浓浓地压过
来,窗外的霓虹忽明忽暗,不多的几个乘客都昏昏欲睡的样子。我拉过你的手,凉凉的,柔弱而光洁。喜欢每
一次牵你的手的感觉。所以每一次一见到你,我就会拉下你的一只手套,把你冰凉的小手紧紧握住。低头看到
你脸上闪过害羞的红晕,我就很幸福很幸福。
你象变戏法似的从随身的小包里往外掏东西。一套淡雅花纹的信封信纸。其中一只写好了你的地
址。一本小巧得可以挂在钥匙扣上的通讯录,第一个空格写的是你家里的电话。你给了我一大包宝路薄荷糖。
忘了是什么时候,我曾无意中说起,我把它当戒烟糖。除了揽过你的肩,我想不出该说什么。
我挤过人群,把你的行李放好。你只是安然地看着我,欲言又止的目光象是划过我心头的刀。我知
道我笑得也很勉强,但我知道我怎么的也得表现得比你坚强些,我说:不就是26天吗?很快就过去了的。
还有三分钟开车。我不得不下了车,站在你的车窗下,一手撑着伞,一手拉着你。我忽然踮起脚,
吻上你湿润的唇。你这只淘气的小松鼠,只有在我吻你时才最乖,柔顺得象只慵懒的小猫。你轻轻地闭上眼
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象将飞未飞时蝴蝶的翅膀,宝贝,那时候你真美,真的,很甜美,很纯真。
车终于还是开了。在放开你的小手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夜雨哗哗地从如墨的天空中
倒下,我知道我的脸上除了雨水,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混在里面。 第二天中午,我睡懒觉起来,拨通了你家的电话。电话里闹哄哄的,好象你们一大家人在吃饭。你
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起初没有听出我的声音,当我叫出一声“小松鼠”时,我听到你压底了
声音、但仍充满了惊喜的惊呼,我傻傻地笑了。
26天里面,你给我寄了拜年卡,寄了折叠得很精巧的信。我也给你写了两封信,天知道,我是翻了
好多《情书大全》之类的书才写出来的。据说恋爱的人都是诗人,我怎么就是不开窍呢,怎么就想不出那些个
甜言蜜语呢?不幸的是,你却在电话里告诉我说没有收到我的信!我和你一样失望,小松鼠,我多希望能让你
开心啊!
寒假总算过去了,从来没有过过这么长的寒假。今天就可以见到你啦!我查过时刻表,你坐的车要
6:00左右到,可我从午饭后做什么都没有心思,索性早点从家里出来,不到5:00就在车站四处游荡了。偏偏
车晚点,看着天越来越黑,听着风越来越紧,我很无聊地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看着火车站里永远进进出出、没
完没了的人群。
一走神,你已经轻快地跳到了我的面前。真有你的,小小的样子,拖了这么大一箱子。穿着过年的
新衣服,脸儿又是红苹果似的。我忍不住跳起来,抱起你转了个圈:小家伙,重了好几十斤,我抱不动喽!你
用拳头捶着我:放我下来,你也不看这是哪儿!我放下你,看你脸上又飞上一层红晕,忍不住偷偷地、迅速地
在你唇上啄一下。 我们又开始了周三的约会。为了保证共同的空闲时间,我们在选课的时候都颇费心思。对我来说,
最大的变化是我不再每周回家,改成每两周了,为了能多看见你。我想的就是那么简单。
那天你带我去D大看校园歌手演唱会。我不大有兴趣的,一开始,只因为可以牵着你的手,坐在你身
边,侧身看你专注的神情。听着听着,觉得心里有些熟悉的东西被唤醒了。说出来不怕你笑,初中时候我还是
学校合唱队的领唱呢。当年我也曾经是好少年呀!话说回来,现在我也不算太坏吧?!当那个很四流的校园摇
滚乐队唱起崔健的《假行僧》时,我不由自主地跟着激动起来,放开了你的手,跟着手舞足蹈地吼起来。唱完
了,发现你笑咪咪地看着我,很乖的样子,我有点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我生日到了,晚上约了一帮哥们聚聚,我很希望你能来。虽然知道你晚上有课,我还是到你楼下来
找你了。你扑闪着眼睛,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行,那我就逃了吧。你第二次从寝室里出来时,换了衣服,把扎
惯的马尾巴放了下来,娇媚万分。你抱着一个毛毛熊说送给我,我本心是认为太幼稚了,看到你孩子一样的纯
真笑脸,我的心就软了。
在T大的学生活动中心的一个小小的KTV包间里,你,我,和我的四个哥们。你开口唱歌的时候,我
们都惊呆了。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好嗓子,特别是林忆莲的《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不知道还真以为
是原唱呢。我更没有想到,我们唱的每一支BEYONGD的歌,你都会唱,而且粤语比我们这帮乱吼乱叫的家伙标
准多了。总之,那天晚上你给我挣足了面子。送你回去后,我被那帮哥们“扁”了一顿:你小子哪来的艳
福?!我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高兴得都快爆炸了。 天暖了。太阳好的下午,偶尔你会过来T大看我踢足球或是打篮球,每次你来,我们寝室就会打扫一
番,比应付楼长检查卫生要认真多了。夏天来了,我在球场上奔跑,看到场边撑着小花伞的你,我就马上不累
了。下了场,喝一口你递过来的矿泉水,我马上就听到了不远处几个哥们艳羡的啧啧声。我也会陪你去逛公
园,去草地上看书,去轧马路。
可是天热了也就意味着考试季节不远了。我最头大的是要考英语四级,我已经考过一次了,偏巧是
58分,当时把我的肺都气炸了。我要是英文有你那么好,我做梦都会笑醒的。禁不住你的软磨硬施,我和你一
起去上自修。你在做习题,我就在一旁背单词。你过一会儿就会停下来,一本正经地拿过我的单词书,提问
我。说也怪,在你身边我就特看得进去。你问我答,几次下来,你说:看不出,记性不错呀,怎么会没有过四
级?我就摆谱:本来嘛,聪明着呢,为了给那些个埋头苦读书的同胞多点机会嘛,牺牲一下自己喽。 暑假来了,很自然的。经过我们的一番努力,你找到了一个实习单位,这样我们就可以常常见面
了,不用象寒假那样忍受相思之苦了。你生日那天天特别好,在我的怂恿之下,你从实习单位溜了出来。干什
么去呢?我看着发白的太阳,脑子里热哄哄的没有想法。我说去游泳,你说太晒。我说逛街,你说太热。最后
你说去溜冰,虽然我不太会,还是勉强答应了。你很灵活,我看着你在溜冰场里飞翔,我怎么都追不上你。一
个显然是溜冰老手的小子在你身边绕来绕去,我知道他不怀好意,心里就酸,硬是拉着你出了门。你很没有尽
兴的样子,我为了逗你开心,给你买了好多冰淇淋。还不够,直到我从包里拿出生日礼物——一窝呆在树洞里
的毛绒小松鼠,你才又开了笑脸。哎呀,你这个小丫头,知道吗,我从来都不高兴哄人的,在家我是小霸王
呢。//
5 大四一开始,似乎就有什么不对了。大家都忙,上课,写论文或者是做毕业设计,找工作,你一边
还在准备着考研。心情越来越不好,见面也越来越少了。见了面,也忽然变得很陌生。你的头发有点枯。我开
始在你面前抽烟。我们莫名其妙地吵嘴。你说找工作压力很大,考不上研究生你就只能离开这个城市。可是我
也烦呀,就算说男生工作比女生好找些,毕竟我不是优等生,我有一半的课程都是在及格线上下浮动的。我现
在后悔,补救,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开始怕见面。我找不出话题。气氛越来越沉闷,越来越压抑。我们互相埋怨。没有结果。保送研
究生的名单公布了,你意外的落选了,照你的成绩来看,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你愤愤地抱怨黑箱操作时,也是
我发出去许多简历却没有任何音讯的时候。我渐渐明白家庭背景的重要了。比我差的,因为有老爸作靠山,不
费吹灰之力就去了让人眼红的好单位。我老爸老妈都是普通工人。我回去,只看到他们的愁眉苦脸。
然后我就真的开始躲避你了。你的小孩子脾气在这时候伤害了我。你从来不为我考虑,你象从前一
样撒娇,和我耍性子……小松鼠,我们的快乐都到哪里去了呢?你能告诉我吗?我不回你的传呼。我不给你写
信。我不来见你。是我累了,真的累了。
我觉得自己其实还没有能力承受爱情,因为现在我连生活都无法保证。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样,我不想你跟
着我受苦。更重要的是,我想也许我们不合适。我们太小了,我们不懂生活。我给你写了信,提起笔又想不出
合适的话,只是很简单地写:我累了,我需要时间…… 于是好久没有你的消息。我麻木地过着日子。没有你的阳光,我会立刻变得懒散,消极。有一天我
忽然收到你的一封信。因为见面多了,我们从那个寒假结束后就没有再写过信了。拿到那封信,掂在手里有点
沉,我有不祥的预感。看了,有四页。写得很严肃认真。你说没有想到我会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你说你想要
一份有未来的认真的感情,你说你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就是因为不想随便,你说你要我给你一个说法。我看得眼
花,我的脑子不会思考了。我不知道事情是不是真有那么严重,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样收场。我想写信给你,
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写什么来回应你。也许我本来并没有这么想?也许我本来就没有想分手?或者我本来就
只是想找一个可爱的女性的朋友?或者……我自己都糊涂了。
一个礼拜之后,你打电话给我,口气平静而坚决地说要见面。我硬着头皮答应了。我慢慢朝T大校门
踱去,你已经到了。你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高高地扎了一个马尾巴。你穿了一件高领毛衣,外套横扎在腰
间。我以为你会很伤感很萎靡的样子,你飒爽的样子很出我的意外。倒是我,头发一个月没剃,长了,胡子也
有点拉茬,很颓废的模样。
我们坐在校园里的池塘边,夜风有点凉,身旁的你还象以前一样漂亮,甚至是更漂亮。你说,我是
来听你说的。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我开始胡言乱语,完全是语无伦次:我不想很沉重,我还不懂怎么对生活负
责,我的日子太紧张,我不会思考,我不能好好照顾你,我不是在玩游戏,我认真所以我才更认真,你没有必
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糟,你太小题大做了,你不值得这么信任我,我不是一个好学生,或者说根本不是一个好
人,而你很好啊,所有的人都会喜欢你的……
结果是越说越错,越描越黑。你的嘴角时时浮上冷嘲热讽的笑,你不动声色地撕了我给你写的最后
一封信,碎片随风散落,在池塘的脏水里打着旋。你不信我,不,是我压根就说不清楚,是我根本就说错了,
我言不由衷,我说的不是我真正想的。但我真正在想的是什么?我也理不出任何头绪。你开口了。我明白故事
要结束了。你的声音象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没有一个女孩子会喜欢没有责任心的男孩子,也没有一
个女孩子会喜欢这种感情游戏,除非是她有意耍你!你很斩钉截铁地说完,就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
走了,我感觉到一阵风拂过我的脸。我呆坐在那里,没有起来追你。说实话,我实在还没有想通这事情的整个
经过,你就已经消失了,没有任何余地地消失了。我茫然地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很久,手脚都冰凉了。好半天,
我才有了时间概念,这天离我们初次约会一周年还差一天。
好多天过去了,我一直在浑浑噩噩之中,仿佛做了一场梦。我居然也没有想到要去找你。那天你当面撕我的
信,我的自尊受了很大伤害。你很干脆明了,不象一般的女孩那样又哭又闹纠缠不清,又显出你的与众不同。 后来我听说你考试不理想,最终还是没有考上研究生。我猜测着是不是我们的分手给了你很大的打
击,想想又觉得那天夜里你走的时候很洒脱,你也不象那种想不开的人。哎,谁知道呢,女孩子的心思,怎么
猜都猜不透!再后来我听说你也没有回家,而是背着行囊去了北京。你应该会很好吧。你是坚强的女孩,看上
去象个长不大的小淘气,其实是很有原则很有决心的。再后来我随便找了个工作,开始了以半年一次的频率跳
槽。现在我懒得连槽都不想跳了。混日子吧。 有时候想,就这样没心没肺地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又不会出去为害社会。和我住在一起的
哥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泡上了一个妞。有天我晚上下班回家,听到他的房间里传来女孩子的说笑声。一瞬间我呆
住了,嘴里刁着的烟都差点掉下来。那声音太象你了,那脆生生、甜蜜蜜的笑,我的眼前立马幻出你的身
影——你亮亮的眼睛,你浓浓的睫毛,你红红的唇,你白白的手,你细细的腰,你长长的腿,你甜甜的声音,
你柔柔的头发……我的小松鼠,原来我一直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三年来的日日夜夜,我以为我从来都没有想起
你,事实上是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你,只是不敢想起……我的宝贝,你听到了吗?
我进了房间,发疯般地在各个角落找有关你的东西。而我已经找不到了,除了两张合影,我应该有
很多你的照片的!!!去哪里了?它们都去哪里了?三年了,我都没有想过要联系你。我还能找到你吗?我没
有你的单位名称、地址、电话,不知道你的呼机、手机。我犹豫再三,拨了你家的号码,结果是个陌生的老头
的苍老的声音——这里早换人了,我住到这里一年多了。原来的住户?我不知道。……
我终于累了,也冷静了一些。我狠狠地抽了三根烟。在房间里又乱翻了一阵。我翻到石康的那本
《晃晃悠悠》。我无目的地翻着,我的眼泪下来了。我觉得那就是在写我,我的小松鼠,你就是“我”的“阿
莱”。读着“我”大段大段的独白,大段大段细节回忆的铺排,我痛啊,是撕心裂肺的痛。我的小松鼠,我的
小公主,也许你已经把这段往事当作年少无知时的小插曲了,也许你现在已经有了宠你爱你顺你的男人,我的
宝贝,而我却猛然从回忆中苏醒,所有的创口突然迸裂,开始流血,小松鼠你知道吗?如果我在三年前的那个
夜晚苏醒,也许你就不会离开我,也许你就不会去北京,也许我就不会活得这么窝囊,也许我们会很幸福,也
许也许……宝贝,你说还有也许吗? 小松鼠我在找你,在茫茫的北京城,你穿着高档的套装出入于三里屯的酒吧吗?你的男朋友开车送
你上下班吗?你偶尔会想起这里灰蒙蒙的天空吗?你保留着那窝小松鼠吗?你逛街时看到毛绒玩具熊会有所触
动吗?你还吃那漂着红红辣椒油的水煮牛肉片吗?你还坐深夜的火车回家吗?你还记得我的呼机号码吗?你还
记得被你撕碎的信吗?你还是一开口唱歌就震住一大片吗?你还扎马尾巴吗?你还在溜冰场里吸引最多的目光
吗?你去看男朋友踢足球打篮球吗?你还会唱BEYONG和崔健的歌吗?你和男朋友吵架吗?你还有写信的习惯
吗?……如果你看到,你还会和我联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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