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街头很忙碌。
　　皮皮就走在这忙碌的人群里。
　　皮皮悠闲的走着。他习惯于在这个时候出门
走走，没有任何目的地闲逛——这个时候大部分
人正好匆匆忙忙地赶着回家。皮皮则不然，这个
时候，他早已在食堂吃完了饭，开始考虑晚上的
活动安排了。
　　但通常并没有什么活动。最终，当天全都黑
下来，皮皮就会像恋巢的猫一样回到他那间陋
室，打开音响，看看书什么的。有时候皮皮也会
约小丽出去看场电影。小丽是和他一个办公室的
同事，皮皮挺喜欢小丽的，但也就是如此吧。这
样的关系让人想起那个编辑部里的东宝和戈玲。
当人们开玩笑地和他们说起的时候，他们也并不
反对。

　　想到小丽，皮皮就想是不是该去剃头了。他
记得两天前小丽就曾经对他这样说过了。
　　皮皮就给自己找了个在街上走的理由，立刻
便若有其事起来。
　　但没有哪个理发店让皮皮看了顺眼。他一直
走下去。
　　不知道小丽现在是不是在吃饭。皮皮愉快地
想着，吹起了口哨。
　　他蓬乱的头发在人群中显得分外的醒目。

　　前面路口有个红灯。
　　车流纷纷停下来。皮皮在人行道上也停了下
来，无所事事的站着。
　　——如果天上掉下一块石头，咂到十个人，
就有九个人是经理，还有一个是副经理。
　　皮皮没来由地想起了这么一段话。那么身边
这群被红灯阻断了的人们里，有多少个经理？
　　他侧过头去看车道上那些人和车。
　　每一张脸上都写着疲惫。皮皮有些怜悯的
想。他看见很多人的车筐里都放着菜，但不知为
了什么，那些菜看上去有点黯淡。可能是因为黄
昏的缘故。
　　也许这群人里没有一个是经理。皮皮对自己
的判断点点头。
　　这时有一个想法突如其来地进入了他的脑海
——他想在这大街上狂喊一声，看看会有多少人
注意他。
　　他有点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但立
刻兴奋起来。
　　喊一声什么呢？

　　红灯变成了绿灯。
　　车流开始向前流去。
　　皮皮过了马路。他记起来，再过一个十字路
口，不远就会有条小巷，那里有家不错的理发店。
喊一声什么呢？
　　如果小丽在一边的话，他也许可以大喊一声
我爱你，女孩子都喜欢听这句话——不管是真的
还是假的。不过这三个字不够响亮。皮皮不无遗
憾的想着。
　　他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报道，说有个培训
班，好象专门是培训那种公关人员的吧，就有一
种训练，到大街上面对无数陌生人大喊：我是某
某某之类的话。据说经过这种训练的人后来都勇
气非凡。不过……
　　皮皮看看周围的人，想象他大喊一声后会出
现什么样的情况。
　　或者人们会以为他是个疯子？

　　这么想着的时候皮皮又遇到了一个红灯。
　　他在停滞的自行车的河流旁站下来，发现就
在自己身边停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那是个年轻的女孩，背着背包，跨在一辆大
红色的单车上，她的车筐里有一束花。皮皮看到
她时，她正好盯着皮皮看，看见皮皮转过脸来，
女孩的脸就红了。
　　皮皮觉得那女孩脸红的样子很象小丽。
　　皮皮很高兴。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奇怪了，事实上，在皮
皮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仰
天长啸。
　　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等他清醒过来，往四周看看时，只看到人群
纷纷往前行去。
　　原来红灯已经变成绿灯了。
　　皮皮看见那个女孩的背影正越来越远。
　　周围并没有什么不同，所有的人都表情漠
然，不动声色，连那个坐在小板凳上戴着黄袖章
的大妈也没有朝他多看一眼。
　　皮皮疑惑起来：刚才，他到底有没有喊出那
一声？或者竟只是自己的错觉？

　　暮色更深了，人群也愈发匆忙起来。
　　皮皮茫然地随着人流向前走。
　　经过一家时装店时，那橱窗里的一件衬衫吸
引了他。那是一件淡蓝色的牛仔衬衫，质地很好。
他站在窗外欣赏了一会。当他把眼光从衬衫上移
开始，他看见了玻璃上映出来的他的形象。
　　他注视着他自己。
　　那个顶着一头蓬乱头发的小伙子，站在街
上，身后的背景喧嚣而复杂。
　　他是谁？

　　皮皮面对着橱窗沉思了一会，就又往前走
去。
　　刚才他到底有没有喊过那一声？他知道自己
分明是听见了的，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动声色
呢？
　　皮皮在黄昏的街头走着。

　　前面就是那条巷子。皮皮闻到了一股炒菜的
香气，他忽然想起很久没有回家了。
　　皮皮紧走了几步，拐进巷子，就看见那个正
转动着的三色柱。
　　他朝那里走去。
　　他是不是喊过些什么呢？在这个黄昏的某个
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