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我很迟才起床,通常是母亲回家为我做中饭时才睁开
眼睛。接着是悠闲的下午,坐在阳台上看书。晚上去上上
课,或者和朋友喝酒打牌搓麻……然后是深夜。 我喜欢深夜。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城里的天空也开始能见着依稀的
星光时,我首先做的是为自己煮一杯咖啡——用一种小小
的虹吸壶。看着酒精灯悠悠的蓝色火光是一件让人高兴的
事儿,而咖啡的香气在夜色里静静弥漫,却更让人心旷神
怡。以一杯香醇的咖啡开始的夜晚,是美妙的。 我要打开收音机,深夜的节目总有着白天没有的温柔。
然后,在音乐里打开电脑,联上线,走进让人心醉神迷的
网络。 我在网络上有不少的朋友。我们一起在BBS上高谈阔
论,联网打游戏,或者私下底开个小窗聊天……但更多的
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在四处游荡。 就是在那段时间,我认识了阿茹。 不,我不是在网络上认识她的。确切的说,那个时候
阿茹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声音,一个来自深夜电波里的声音。
我说过,我喜欢打开收音机来陪伴我整个晚上。那个
小收音机就放在我的电脑边上,我常常在众多的频道里选
择,阿茹的声音,来自其中的某个频道。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不知道阿茹是属于哪个频道的。
她的声音并不是每个晚上都出现,而一开始,我也并没有
刻意找过。我只是偶而会听到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有点沙
哑,乍一听并不好听,听久了才会觉得她的温柔。她主持
的节目好像是一档音乐节目,奇怪的是她放的歌都不是最
新的,却也不是最旧的,而是半老不老的,几年前曾经流
行过,一阵风过又散了的那种。在深夜里,那些歌像是水
草浮上水面般,在人的心里轻轻滑动着。阿茹的节目风格
也很怪,属于漫无边际的,并没有什么主题。所以任何时
候听到她的声音,我都会将频道停下来,听她说些什么。
寂静的深夜里,她的声音在歌与歌的间歇,在流动的音乐
里轻轻说着。我有时候认真的听听,有时候便不那么认真
了。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仿佛是我的一个朋友,很老的
那种,相会的时候可以她说她的,我做我的,两不相干却
又心意相通。 后来,我渐渐开始留意她的节目。只是很奇怪,每当
我刻意去找时,她的声音总是不会出现,而当我偶然间在
某个波段上停留时,她的声音却温温柔柔地传出来。 我终于摸清了她的规律。她是在每个周末出现的,星
期六和星期天的午夜,在那个特定的波段,她就来了。放
一些歌,讲一些故事,说一些淡淡的话。于是从此,每个
周末我都会听她的节目,不是在那个小小的收音机里,而
是接到音响上听。她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格外的亲切。
她总是会在节目里说:“给我写信吧,告诉我你的故
事。”每次听见,我都有种给她写信的冲动。但我是懒的。
我把她的名字记在备忘录上,预备着明天写。而明天总是
没有空。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这天,又是周末,我照例在网
络上游荡,一边听着广播。到了阿茹的节目时间了,这次,
她竟然用一首新歌来作开头,那是一首《蒙娜丽莎的眼泪》。
更反常的是,放了这首歌之后,她只说了一句话:“很好听,
是吗?我也喜欢这首歌。”然后,便再也没说什么又开始放
别的歌。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以往没有的
悲伤。我断了线,关上灯,点了一支烟,静静地聆听着她
的声音。她还是以那首蒙娜丽莎的眼泪结尾的。在她的节
目里,同一首歌在一期节目里放两遍是从不曾有过的。我
被那首歌的旋律包围着,忽然决定立刻要给她写一封信。
自从开始上网以来,我就很少用笔写信了。我是学计
算机的,几乎所有的同学和朋友都能从网络上联络到。伊
妹儿成了我与朋友联络的重要方式。而现在,我在桌上摊
开了纸,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温柔的喜悦。我不知道做为一
个主持人一天会收到多少信,从阿茹的节目里听来是不少
的,这封信她会不会收到会不会拆开会不会记住,我不知
道。但我想给她写信。我听着她在节目最后照例说了那句:
“晚安,每一位,今晚做个好梦,梦见你想梦见的那个人,”
在纸上写下一句:“阿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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