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一个人,就绝不可能完全忘却。不管最后的结局是好聚好散还是
撕心裂肺,总会留下些痕迹,或者是这块布上有了洞,或者是有了裂
痕,或者是布的经纬之间有些松动了,总之是落过水的布了。 而重新爱一个人,就是寻找一个好裁缝,能够把这块布再缝补好。心
思粗糙的,针脚乱走,见不着洞而已。心思细密的,把那裂痕也密密
织起,不留心是断断见不着了的。心思巧妙的,索性就绣了花出来,
过去都还在的,只是都变作了岁月的装饰。此乃化境,也是难得的幸
福。 努力地做一个这样的好裁缝,也望着遇到一个好裁缝。人的心思,也
不过都如此。 外出求学,学成之后就地工作,回到这座小城的时间就少了很多。一日,
她母亲在街头碰到他,他还是礼貌地叫阿姨好。一次她回来,母亲说起,
说他比以前胖了些。她漫漫地应着,只觉流年如水,竟不知有多少日子
已然流逝。只是手掌心16岁那年留下的伤痕偶尔在阴冷潮湿的冬季还会
隐隐作痛,不过,这一寸多长的伤口已成了目下她的他对她更加心疼一
点的理由。这是一个好裁缝的聪明。 想想那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白茫茫的一片,不知是沉淀了多少记忆。过
后的那个春天她等过某个人的电话或者是信或者是别的什么。是的,等过,
只是没有结果而已。那个春天好象是很少晴朗日子的。然后春夏之交她最
好的朋友之一要去国外读书了,她到玉皇山间朋友的小屋帮他收拾房间,
他给她寄14页纸的长信。不关风月,他和她是一起长大的。他看着她恋爱,
看着她失恋,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过她坚强,却在她还没有完全疗好伤的
时候要离开。 那个夏天她在南方,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最好朋友的离开,她没有
能去送,那晚偷偷哭过一场。她在离开南方之前,去了世界之窗,在卢浮
宫、艾菲尔铁塔、凯旋门前拍了照,那些景致的微缩景观让她想起曾和他
说起的巴黎街头的露天咖啡座。小心地藏进记忆。 她没有想到的是,整整四年之后,她真的到了巴黎,站在真实的卢浮宫、
艾菲尔铁塔、凯旋门前拍了照,在巴黎街头不顾时差给她的他打电话说我
就在艾菲尔铁塔的脚下。想起四年前拍的照片,但觉恍如隔世。大四时候
拿出了国家法语六级的证书,知道了很早之前就从某些文字的当中看到的
J’ai t’me.的标准读音是什么。而那个最早让她看到这几个奇怪字母的
人,不知道那时境况如何。而她的他,捣蛋地读着“热带马”。她微笑,
这也是一个好裁缝的聪明。 国外的朋友一直在通信,手写的,或者EMAIL。起初他的信很伤感,他说还
记得当年她进大学的第一天是他帮她爬到上铺去挂蚊帐。读到这里的时候,
夜风轻轻吹起她的帘子,她的心刹那柔软起来。然后他就越变越懒,很少回
EMAIL了,有时把自己和人聊天的记录整屏地发给她。EMAIL少到一定的程度,
她知道他一定时遇上了心爱的女子,那女子是幸运的。他回国是必定来找她
的,忙,她也会赶回小城,闲坐一整个下午,仿佛时间和距离丝毫没有造成
什么距离,一样是可以一刻不停地聊4、5个小时,笑得肆无忌惮。有一阵没
有他的MAIL了,正惦记着,有一天晚上接着了他的电话。她正洗脸洗到一半,
任洗面奶在脸上风干绷紧了她的皮肤,一直到他说我的卡里没钱了,最后一
分钟,说完就算。挂了电话,她在电脑前坐了许久,想写什么,终于没有。
因为总有些微妙的感觉是让人无从下笔的。
知道如今他的她是自己最好的闺友之一时,她难免有点儿错愕。心中本没有什
么芥蒂,祝福也是真心的,唯有想到当年她和他将分未分之时,她曾与她促膝
长谈道尽心事,未免觉出世事的荒唐来。不久又听说两人把那红纸也领了,她
又是一阵错愕。当时她还说过要么晚婚要么早早结婚生子出去闯世界的,野心
昭然,不过两年的功夫,竟无从回忆了。她还是为她祝福,也算是体己的朋友,
不容易的。倒是她,反有些话不说了,很多事儿还是再通过另外的闺友传到她
耳朵里的。
国外的那位朋友出国前曾经玩笑地说,等我学成回来,你们一定都有家了,说
不定都拖儿带女的来了,而我可能还是孑然一身。现在好了,他已经有佳人相
伴了。而且他说起,这女孩与当年和她一起玩时另一个漂亮女生,形神之间竟
都颇有几分想象。她又叹道流年无痕,毕竟在心底留下什么,总是不自觉地影
射到今天的日子里。 接下来的几年,会发生什么,还没有人猜得出。 应该忘记的总是会忘记,值得记住的总是会记住。 应该丢弃的东西已经丢弃了,而值得保留的东西依旧保留。 而有些东西,只是岁月为了证明自己曾经游走而留下的实物,是岁月魂魄所托
的肉身,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他,只是留在那里,留在了某一个时间和某一个
空间,无从拥有,也无从索回。 当下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好裁缝,或者是做一个好裁缝。 若是已经找到,在流年之前,满足地微笑吧,你的心里应该充盈了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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